“是啊,以前逍遥王将京城闹得鸡飞狗跳,皇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不曾罚过他。”
“只是我有个疑问,如果逍遥王是皇上的孩儿,那魏王又处在怎样的一个立场?”
“这个嘛……大约只有当事人清楚了。”
“……”
当燕三发了信号,约了燕藜出宫,将这个消息告诉他时,当时便愣怔了过去。
陪他一同出来的阮伊箬也是暗暗一惊。
不过,若如真是像传言所说这般,那么皇帝对燕藜的宠爱倒是说得过去。
阮伊箬看着已然木呆呆的燕藜,抓着他的手,他却浑然未觉。阮伊箬摇了摇头,转向燕三道:“燕三,且去查清楚,是谁放了这消息出去的,一有讯息,马上告之于我。”
“已经派人在查了。”
“嗯,这就好!你先回吧,我们进宫去问个明白。不然他这样子,定是安不下心来的。”
燕三望了望失魂的燕藜,才道:“姑娘,爷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嗯。”
到底是谁放的消息出来?阮文渊?还是皇后?他们在这个时候放这消息出来是何用意?又有什么样的阴谋在暗中进行着?
看着燕藜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阮伊箬心里一阵难过。
这样的消息,对他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以皇帝对他的宠爱,燕藜无疑的被再次推在了风口浪尖上,这是不是会意味着那女人亦会再次的对燕藜展开行动?那阮文渊又会作何感想?
阮伊箬边走边思考着这些问题,像是领着一只木偶娃娃一般,将燕藜领回了皇宫。
正欲回奉新宫,燕藜却似突然清醒过来,嗫嚅着道:“宁儿,我要去御书房,我要去见皇上。”
“好,我陪你去。”
到了御书房,李公公便乐呵呵的道:“逍遥王有事找皇上吗?老奴这就为你通传。”
燕藜无心说话,还是阮伊箬代为作答:“劳烦公公了。”
不多时,李公公出来,道:“皇上要逍遥王和魏宁姑娘一同进去。”
阮伊箬摇了摇头,道:“公公,逍遥王找皇上有要事,我还是不要进去了……”
话还没说完,燕藜已拉着她进了御书房。
文景帝坐在书案前批奏折,一见到燕藜和阮伊箬,便止住欲行见礼的阮伊箬,看着燕藜,乐呵呵的问道:“藜儿,找伯伯有何事?”
燕藜就站在书桌前,凝望着文景帝,并不答话。
文景帝见了燕藜这个样子,微微愣了愣,而后看了看阮伊箬,见阮伊箬无奈的摇了摇头,便放好手中紫毫笔,绕过书案,走到燕藜跟前,慈爱的问道:“藜儿,怎么了?告诉伯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伯伯为你出气去!”
半晌,燕藜才轻声问道:“你真的只是藜儿的伯伯吗?”
文景帝听了这话,大惊。忙不迭的问道:“藜儿,你听谁说了什么?是不是你父王?”
“告诉藜儿,你真的只是藜儿的伯伯吗?”燕藜不理会他,依旧不死心的问道。
其实,从文景帝震惊的表情中,阮伊箬二人便已看出这其中定是有文章的。
文景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最后只得狠了狠心,道:“藜儿,我确实只是你的伯伯而已。”
“呵。”燕藜一声冷笑,朗声问道:“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你和父王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你要真的只是我的伯伯而已,为何会如此宠我?为何对我处处关照有佳?为何任我‘胡作非为’也不加以管束?又是为何不惜违逆祖制,八岁便封我为王,还赐了逍遥王府那么壮观的一处宅邸于我?”
文景帝把住燕藜的双肩,却被燕藜一侧身给让开。
文景帝很是受伤,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再目视着燕藜,哆嗦着嘴唇,道:“藜儿,自打看见你出生时那可爱的样子,伯伯便很是喜欢你,再加上魏王乃是我的亲兄弟,所以才会对你宠爱有加。你千万别偏听偏信啊!”
“呵,你觉得你的话能说服我吗?”燕藜有些难抑自己的情绪,大声吼道:“太子、昀弟、还有那些个皇子公主,他们都是你的亲生孩儿,怎么没见你对他们如我这个你所谓的弟弟的孩儿这般爱宠?昀弟他连跟你请旨赐婚都不敢,我听了有多心酸,你知道吗?”
藜儿……
大殿里面,顿时一阵沉默,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声音。
阮伊箬想出声打破这样的尴尬,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却在这时,外面传来魏王的声音。
“不用通传了,本王有急事找皇上。”
“诶,魏王……”
魏王不理会那李公公,说着已是往里闯,似是真的有急不可待的事情要求见皇上一般,刚踏进门,嘴上就咋呼道:“皇兄,完了,完了,外面到处在传藜儿是你皇儿的事……”
魏王越过黑漆镶金的九折屏风,才看见殿中的燕藜与阮伊箬二人,不由愣在原地。而后转过头去,对着跟进来的李公公,轻声抱怨道:“你怎么不早早告诉本王,藜儿在这?”
李公公苦着一张脸,小声咕哝道:“您倒是要给老奴说话的机会啊……”
“皇兄……”魏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看着文景帝,大气也不敢出。
“李公公,你退下吧。”文景帝看着李公公带上门出去,才叹了口气,道:“算了,奉城,藜儿也大了,是时候把真相告诉他了。”
文景帝说着就去拉燕藜的手,燕藜固执的想要挣脱,文景帝却怎么也不愿放手,径直拉着他走到一旁的矮榻上坐了下来。
魏王亦走了过去,与阮伊箬一道,站立在一旁。
文景帝舔了舔嘴唇,才开口道:“藜儿,你确实是我的孩儿!”
虽然心中早已经明了,但是真的听文景帝说出来,燕藜的身子还是几不可见的颤了一下。那望向文景帝的眼中,多了一丝道不明的感情。
这个站在国之顶端的男人真的是自己的父亲!那么他和父王之间,又有着怎样的牵连?
说实话,他心里是喜欢这个男人的,他刚才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震懵了。还有,他很气愤,气眼前这两个男人,为何要瞒着他?而且这一隐瞒,竟是长达二十年之久!
他从来没去考虑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以前只以为那高高在上的男人真是如他所说的只是因为喜爱他而已,直到刚才得知这个消息,他才真正的把自己和其他的皇子拿出来做了个比较,这时候他才发现,他竟然比别的皇子多拥有了太多的东西。
见燕藜心绪还算稳定,文景帝接着道:“紫鸳是我这辈子唯一钟爱过的女子。二十四年前,我与奉城微服出巡溯原,彻查一些旧事。适逢元宵佳节,我二人有心见识一下边城的风-情,听说胭脂河很美,便沿着胭脂河一路走去。没想到在胭脂河边,遇到被几个泼皮围困在河边放花灯的紫鸳及她的丫头,就是现在在魏王府做厨娘的陈妈。我与奉城为她们赶走了无赖,送她们回了住处,并约定第二日在一座茶楼相见。第二日,甫一见到她温婉可人的面颊,我便知道自己已经迷陷在她温柔的眸子里了,而从她的眼中,我同样也看见了一丝情愫。”
文景帝说着紫鸳的时候,那眼中满是依恋,语气中也满是温柔。阮伊箬可以想象出他们相见时的画面。
“在溯原的那段时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她虽说只是一个寻常富户家的小姐,但是却多才多艺,知书识礼,善解人意,她的一颦一笑,无不是吸引着我的目光,让我处在她的温情中无法自拔。”文景帝顿了顿,继续道:“后来回了京城,却因为熬不住相-思之苦,便再次去了溯原,将她接到了京城,安置在一处民宅里。后来欲纳她为妃,却被皇后从中阻拦,多次陷害,那陷害的方式层出不穷。但是那时候阮家已然坐大,我又苦于没有证据,根本就拿她没办法。后来,为了紫鸳的安全考虑,再加上她的脾性不适合在宫中生存,我便放弃了纳她为妃的念头,而紫鸳,总是那么体谅我,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抱怨。于是,以后的日子,我便常常偷偷的出宫与紫鸳相会。直到紫鸳怀了藜儿,我才急了,我不能让我和紫鸳的孩儿没有名分的生活,于是,我便自私的想到了奉城。我知道奉城对紫鸳亦是有情的,便和他商量了这事,没想到奉城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文景帝说着,感激的朝魏王点了点头,而后,呐呐的道:“这辈子,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奉城。他与紫鸳虽有夫妻之名,却没有夫妻之实。紫鸳逝世后,他更是为了藜儿不会受到欺凌,竟是没有娶亲。”
竟然有如此曲折的故事在里面!
阮伊箬双眼水气氤氲——为紫鸳的委曲求全以及对爱的执著,为文景帝对紫鸳一生不变的情意,为魏王对燕藜的自我牺牲……
他们,都是值得燕藜尊敬的亲人!他们所做的一起,都是为了燕藜的安危在考虑。
从始至终,只有那个阮文蕊,那个恶毒的女人,令人反感!她大约是因为害怕燕藜的母妃得宠,危及到她的地位,才会极尽陷害之能事吧?
“皇兄,你不可以这么说!一切的一切都是奉城自愿的,奉城虽是终生未娶,却依然有藜儿这个让奉城骄傲的孩儿,你说是不是?”魏王大咧咧的说。
燕藜望向魏王,眼里亦有淡淡的晶莹,顿时站起身来,“咕咚”一声,跪在了魏王跟前。
“父王……”只此一声,却是再也说不出来。
魏王从没见过燕藜这个样子,赶忙上前一步,想将燕藜扶起来,燕藜却推开他的手。魏王无奈,看向文景帝,文景帝却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父王,藜儿感谢你对藜儿的付出,今生今世,藜儿都是你的孩儿。”燕藜说完,对着魏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傻孩子,你这样子,父王可不习惯,父王还是喜欢看着你没心没肺、生气了就叫我‘老东西’的样子。”魏王说着,两行老泪亦是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努力吸了吸鼻子,道:“快叫叫你父皇啊,他这二十年来,整日里看着自己的孩儿叫别人父王,心里指不定多难过呢。”
燕藜跪着转过身去,看着文景帝,还不曾叫出口,眼泪便扑簌簌的流了下来。
文景帝亦是想起身扶他,却又害怕他不原谅自己二十年的隐瞒。不,如若不是因为有心人把这事搬了出来,他定会隐瞒一辈子。
“父皇——”燕藜大叫一声,扑倒在文景帝的膝盖上,放声大哭起来。
文景帝再也忍不住眼中打转的泪水,抱住燕藜的头,嘴里喃喃的叫着:“藜儿,我可怜的孩儿,都是父皇的错,都是父皇的错……”
阮伊箬看着眼前三个铮铮男儿上演的感人画面,竟也是无声的泪洒满面。
在奉新宫前面,有个不大的人工湖泊,湖里种满了荷花,偶尔能闻到荷叶的馨香。只是现在已然过了花季,那荷叶都有些焦黄了,不过现在是晚上,并不能瞧得真切。
湖边有个四角小亭,极其普通的那种,但是它却有个好听的名字——忘忧亭。
忘忧忘忧,忘却一切烦忧。
二十年前,这座奉新宫曾经住了一位非常美丽的女子,是乌兹国的一位公主,乌兹的王为了讨好大燕,特送来和亲的。宫里的人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因为她喜欢荷花,特别喜欢在夏日的傍晚,独自坐在这“忘忧亭”赏花,听蛙鸣。于是,宫人们都叫她“晚荷公主”。
叫她公主是有原因的,因为自打她进宫以来,文景帝都不曾宠-幸过她,更甭说册封了。
只是,自从她踏进大燕皇宫之后,没有人见到她笑过,也没人听见她和别人说过一句话。连跟她一同从乌兹过来的嬷嬷,都是一个哑巴。若不是有人听见她哼过一曲曲调忧伤的小调,旁人还会以为她也是个哑巴呢。
宫人们知道她不开心,但是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两年的时间,她便郁郁而终。在临终时,留了一张小笺,让文景帝无论如何要派人将她送回她的家乡安葬。
她死时,那原本莹润饱满的面颊,如若一层皮抱在骨头上。那个哑嬷嬷,也在看着她入殓后,撞死在了棺木上。
文景帝以为是自己愧对了她,在她薨后,追封为“莲妃”,如她所愿的将她和那个哑嬷嬷一同送回了乌兹国。
从此以后,这奉新宫便闲置了下来,只是偶尔会有人来打扫。
八月十六的月夜,月亮又大又圆,照得整个皇宫如若蒙上了一层银霜。
忘忧亭中,挂着一只八角宫灯,昏黄的灯光洒在亭中,为两抹白色的身影渡上了一层金辉。
燕藜坐在石凳上,望着身侧的阮伊箬,喃喃的道:“宁儿,我都忘记母妃是什么样子了,她会怪我吗?”
“燕藜,母妃逝世的时候,你不过才三岁,忘记她的模样也是情有可原的。”阮伊箬伸手握住他放在大理石桌上的手,“只要你心里装着她,她便永远是最爱你的母妃。”
燕藜点了点头,道:“我只记得她很温柔,哪怕是和下人说话,也从来不会大声。”
“呵呵,我能想象得出来。”阮伊箬淡笑道:“燕藜,你比我幸福多了,你有两个爱你的爹爹,他们总是想方设法的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燕藜捏了捏她的鼻子,道:“小东西,你现在不幸福吗?你有个对你痴心一片的燕藜不说,连那两个老东西喜欢你的程度,也是超出我的想象的!”
“嘿嘿,对哦,他们也是我的爹爹呢。”阮伊箬傻笑着。
燕藜看着她一脸娇俏可人的模样,忍不住的亲上了阮伊箬的嘴。
正欲深入,却被某些人不识趣的轻咳声打断。
燕藜收起满脸的痴情,恶狠狠的看着亭外的寻夜离欢加上韩笑三人,道:“你们最好有要紧事,不然看爷怎么收拾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