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影还没来得及答他,只见雪浪已至,劈头盖下。他眼看着顷刻之间,卢清晓让白雪吞没,直直卷入无底深渊。
“清晓!!”绫影猛然觉得天昏地暗,顷刻间失了所有的神志,他一掌推开慕怀风,朝着悬崖奔去。
“哥!”不儿飞扑过去死命将他拦住,喝道:“你要干什么!?你冷静点!!”
绫影向着妹妹咆哮道:“我要追他下去…我要追他下去!!我怎么能把他一人留在这冰天雪地里!?你放开我!”
不儿牢牢搂着他,一面拼命将他往回拖,一面喊道:“他把你扔过来,就是不想让你随他下去啊!我们先下山去,再想办法寻他!!”
绫影绝望的吼道:“这万丈深渊…落下去连尸骨都找不到!到哪里去寻!?你放开我…我不能把他留下…!”
不儿急的泪流满面,哭喊道:“你这般下去,便是死路一条!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事啊!!”
绫影扼住妹妹的肩膀,不住的摇头,泪水夺眶而出。他呜咽道:“你不明白…不儿…你不明白…他本过得自在逍遥…与我们身上这些恩怨,没有半点瓜葛…是我…是我将他拖入这纷乱漩涡…卷进这幽冥深渊…我刻他入骨…不能弃他不顾…好不儿…原谅我…”说完他突然发力,出掌将不儿推个踉跄,飞身冲向断崖。
电光石火间,一支银鞭探出,绕上绫影的脚踝,然后向后一扯,将他拽倒。绫影跌在地上,回头一看,见星若红着眼睛瞪着自己,他还没来及张口,便觉得后脖子一阵剧痛,接着两眼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雪浪渐渐止住了,呼啸的烈风,也停了下来。冬日暖阳,依然挂在宝峰之巅。金色的光,静静的洒在银白世界,万年不化的皑皑白雪,吞没了所有的踪迹。血海深仇也好,刻骨柔情也罢,不过苍茫天地间,沧海一粟。
星若跪坐在地上,怀抱着让他手刃敲晕的绫影,咬牙道:“他不是让你等他…你就给我好好等他…”他心中悲戚,晶莹泪珠顺着玉面淌落,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泪,到底是为谁而流。
韶华飞转,清明又至。梓州城外的小山脚下,开着一家生意还不错的脚店,名曰润声。早上一开门,便有一白衣的客官,戴着斗笠,携一包裹,阔步进来。祗应的小二忙迎上去,探听一番,得知客官是要薄酒一壶带走,便忙不迭的从柜台里取一小坛,交到客官手上。那白衣人付了酒钱,转身离去。小二回到柜台前,捅了捅还在打瞌睡的掌柜说:“可看到刚才那人了?生的真是俊俏…怎么人家就那么会投胎呢…”
掌柜睁开眼睛,恨敲了一下小伙计的头,道:“大清早的!瞎捉摸什么!干活去!”小伙计咧嘴一乐,忙跑开了。
那白衣的人买了新酒,沿着山脚的小路,攀山而上。清明时节,已有山花绽放,俏立枝头,白□□粉,煞是好看。他一路走着,转过山角,跨过小溪,走到几株红榴花下。时候尚早,榴花未开,嫩芽新吐,也算喜人。树下,立了两尊石碑。
一尊上刻着:尊兄,雷氏重秋之墓。令一尊上刻着:爱妻,童氏巧嫣之墓。
雷敬春摘下斗笠,扔在脚边,自包袱中取出酒盏两只,放在哥哥墓前。他打开新酿,将两只酒盏斟满,端起一盏,一饮而尽。喝完,盘腿坐在地上,生了些炉火,一面给哥哥烧着纸钱,一面念叨着:“哥,庄子里的事儿,我都安顿好了。多余的人皆散了去,只留下些不愿走的,照顾娘亲。我倒是没想到,沈欢却是没走。不过他愿意留下,我倒是省心了。”
雷敬春抬手将哥哥盏中的酒水洒落,又重新倒了两碗,然后接着说:“接下来…我准备出去转转…遇到好玩的事儿,便都记下,等下次回来,好讲给你听。你给我说说,你可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他歪着脑袋,凝神望着墓碑,伸出手去,将碑上阴刻的名讳小心摩挲了一遍,呢喃道:“我知你还惦念着她…不如带你去东京城看看罢…”
他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会儿,手边的纸钱,渐渐烧完了。雷敬春灭了烛火,从包袱里,掏出一捧红花,洒在重秋墓前。丹华似火,反倒映得青石墓碑愈发寂寥。他忽然觉得自己又要落泪,赶忙抄起酒盏一饮而尽。
雷敬春站起身来,拍拍哥哥的墓碑,苦涩道:“好啦,我走啦!过些日子,等这榴花开了,再来看你!” 说完,他将残酒都倒给哥哥,深吸了两口气,才转身离去。
微风拂过,吹动榴花新芽,随风微摆。花下,好似走出个人,那人看着敬春缓步离去的背影,唇边绽开一朵,柔柔的微笑。
第81章 尾声
庆历七年,东京汴梁。
赵十万街上的绫记布坊里,人头攒动。青大管家端坐在柜台后面,小心捧着茶盏,呷着滚烫的新茶。忽然,他听到自绚锦堂里传来一阵惊呼。他眉头一蹙,赶忙撂下杯盏,提着袍子,跑去看又出了什么事情。不一会儿,便见他拎着个小娃娃的后脖领子,阔步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