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性子单纯,却不傻。
霍景妍灵牌被毁引发他母亲旧疾,他本来可以将此事压下,却没有压,他本来可以先行遣散那些赴宴的大臣们,却没有遣散。
他无非就是要将那些陈年往事暴露在众人面前。
那些大臣多是文臣,平日最重母慈子孝那一套,亲手打碎自己母亲灵位的季长澜,在那些大臣眼里就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异类。
季长澜连这种事都做的出来,传到皇上耳朵里,那贵妃受伤一事也就不需要自己再多费口舌了。
方才大臣说的那些话,她自然是听到了的。
现在这种眼神。
是觉得心疼了么?
谢景忽然笑了:“只许他算计我,我就不能算计他了?”
他定定的看着乔玥,唇角的笑像是结了层冰,声音又轻又冷:“小夫人?”
乔玥微微皱眉。
她并不能确定今早的送水的丫鬟到底是季长澜派来的人,还是谢景派来的人。
她道:“王爷在说什么,奴婢不明白。”
不明白。
还要怎样说才明白?
维护季长澜维护到多一个字都不愿意吐露。
谢景低笑:“确实是长大了。”
四周的风忽然多了几分寒意。
道路两旁花瓣卷向天空中,随着点点枯黄的落叶直坠而下。
谢景石青色长袍颜色并不深重,可此时伫立在阳光下,竟与他眼瞳一般沉的透不出一丝光。
他目光依旧落在乔玥身上,未曾移开。
旁边的钟锐察觉到了他身上隐隐的杀意,慌忙伏在谢景耳边道:“王爷息怒,侯爷以前从未用过我们王府丫鬟,这次忽然用,可能是故意想将消息透露出来的,此事也未必是真……”
“这丫头看上去什么都不知道呢。”
谢景轻轻笑了一声,没有答话。
什么都不知道?
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才更加可恨。
谢景忽然上前一步。
地上的脂玉扳指泛出莹润的光泽,在苍蓝的天空下莫名刺眼。
他衣袖下的手缓缓收紧……
咚——
祠堂房门被推开,老王妃被刘妈妈扶出了祠堂。
她过分苍老的面颊上布满了泪痕,口中喃喃道:“没有心的,没有心的……”
“我对不起景妍,是我对不起她。”
老王妃语声沙哑,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照进祠堂,半掩的木门中,乔玥隐约能看到玄黑衣摆上斑驳的痕。
她向祠堂跑了过去,绽开的裙摆像树荫下翩翩起舞的蝶。
谢景微眯起眼,衣袖下的手收紧又松开。
良久良久。
他压下心头翻涌肆虐的戾气,嗓音沉沉的对钟锐吐出两个字:“走吧。”
*
祠堂里常年燃着檀香,气味儿浓郁呛鼻。
香案倒在一旁,供奉的瓜果上落满了余灰,乔玥推开房门的时候,门外恰好吹进了一阵风,周围散落的木屑零零碎碎的落在他的衣袍上,泛着一点儿金黄色的光。
冷冷清清。
许是听到了房门打开的声音,他微微侧头,淡色的眼瞳中映出少女俏丽的模样。
他问:“什么时候来的?”
“奴婢刚到。”乔玥声音轻软,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季长澜眼睫微颤,动了动唇似乎想让她先回去,可乔玥忽然小步朝他走了过来。
厚重的木门被风吹上,房间内只剩了一束浅浅的光。
她走的小心翼翼,没有踩到地上的木屑,缓缓蹲在他面前。
“早上送水的丫鬟是侯爷派来的吗?奴婢出来的时候她还说祠堂这边有很多人,老王妃也在,不让奴婢来呢。”
她仰头看着他,目光清澈又柔和:“可是奴婢来的时候一个人也没瞧见,连老王妃都没看到……侯爷您说,他是不是靖王派来线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