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儿姑娘,侯爷下午带回来的那个孩子醒了,这会儿正吵着闹着要找你呢,陈妈妈哄不住他,就让小的过来问问,你要是有空,就去趟西院瞧瞧。”
乔玥也不知道下午发生了什么,听小厮说陈小根醒了,想着季长澜还在睡,自己也不好总进屋去吵他,便对小厮道:“我这就过去。”
她跟着小厮进了西院,隔了老远就听到陈小根的哭喊声,忙加快脚步跑到屋里。哭闹不止的陈小根一看到乔玥,立刻就扑到了她怀里,啜啜泣泣道:“玥儿姐,娘、娘没了,房子也没了,呜呜……”
“娘没了?”乔玥一愣,忙问道,“怎么回事?”
陈小根断断续续的将下午遇刺的事情告诉乔玥,他年纪尚小,事情发生的十分突然,他还感受不到太多双亲亡故的悲痛,更多的是对于死亡本能的恐惧,哭泣着对乔玥道:“我真的变成孤儿了,我不想被野狗咬死……”
乔玥听的胆战心惊,本来还奇怪为什么会有人忽然对陈家下手,可此刻听到小根提起“孤儿”两个字,联想起他下午刚来时说过的话,不由得心中一凛,忙问道:“咱家这几天是不是有外人来过?”
陈小根哽咽道:“是、是有一个坏哥哥来过。”
乔玥问:“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那个字帖是怎么回事?”
陈小根想起谢景临走时的警告,总觉得是自己说了字帖的事儿才害母亲毙命的,这会儿倒是不敢把字帖的事儿往外说了,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乔玥轻轻顺着他啜泣的后背,见他情绪激动,忙换了个问法:“小根之前有见过那个坏哥哥吗?”
之前陈小根被吓傻了,从未想过自己有没有见过那个坏哥哥,经过乔玥这么一提醒,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过了半晌,才很小声的说了一句:“……好像,好像是那天和姐姐在街上遇到的那个人。”
“……”
说完这句话后,无论乔玥再怎么问,陈小根都不肯再透露一点儿消息了,乔玥将陈小根哄睡着后,带着满肚子疑问,回到了重华院。
先前去请的太医已经到了,季长澜房间里亮起了灯,有几个小厮正端着水盆从房间里走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儿,乔玥不敢歇下,忙又进了正房。
小厮都站在屏风外面,并不敢在榻前聚太多人,只有太医跪在榻前,正在给季长澜处理伤口。
季长澜的面容比先前又苍白了许多,双眸微阖,漆黑的眼睫轻轻覆在眼睑处,不时随太医的动作抖动两下,就那么一动不动的靠在榻上,安静极了。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他微睁开眼,神色淡淡的朝乔玥这瞧了一眼,目光停留在她被小根抓皱的衣襟上看了一会儿,很快又将眼睛转回去了。
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和乔玥说。
莫名的,乔玥觉得他神色比方才冷了不少。
见小厮们都在屏风旁站着,她担心扰到太医,一时间也不好过去,只是偏着头朝季长澜那看了看,目光触及到床榻旁那一小盆黑红的血时,心脏猛地跳了跳,再看到太医手中的小刀时,顿时连脸都变成了煞白的颜色。
她以前也只在书上看过刮骨疗伤的故事,从未亲眼见过,如今眼瞅着太医将伤口上的腐肉一块一块的割下,只觉得触目惊心,忍不住小声问了句:“侯爷……您用止痛药了吗?”
细软的语调带着些许颤音,像是怕极了似的,倒让正在疗伤的许太医不由得一愣。
这种伤势,要么就一剂汤药迷晕过去什么也不知道,要么就清醒着硬抗,又能有什么药能止住疼的?
许太医张了张口,正准备回句什么,双眸微阖的季长澜却轻轻说了句:“用了。”
很轻很淡的语调,听不见丝毫痛苦或难耐意味儿,面色也很平静,就好像是真的用了药似的。
乔玥苍白的面色缓和了不少。
还好他用了药,不然就这么硬生生受着,他得多疼啊。
倒是许太医神情古怪的瞧了季长澜一眼,似乎不太确定他是不是在安慰这个小丫鬟。
可瞥见季长澜冷冰冰的神情,终归不敢问什么,只低头继续继续处理着伤势。
房间内一片静谧,只能听到鲜血落在水盆里的嘀嗒声。
乔玥见季长澜额头上又沁出了些冷汗,想起他有些发烧的事,忙去一旁的架子上拿了条帕子,用冷水浸湿,走到床前,轻轻贴在了他额头上。
冰凉凉的,却并不刺骨,反倒多了一抹春雪消融的柔和。
季长澜终于睁开眸子看向她。
他的床榻很高,此时又是坐着的,额头上的湿巾放不住,小姑娘只能惦着脚尖一直扶着帕子,小小的肩膀一晃一晃的,似乎有些站不稳,可见他睁开眼,却还是弯着一双杏眼儿笑了笑,柔声问他:“侯爷,这样好些了吗?”
季长澜眼睫微颤,没有回答她的话,用手指了指身旁的空位示意她坐,乔玥一抬头就对上了那双淡而无波的眸子。
他低声问:“刚才去看你弟弟了?”
乔玥“嗯”了一声,见他神色平静,倒也没多想什么,轻声回道:“刚才小厮过来说小根一直哭闹,陈妈妈哄不住,奴婢就过去瞧了瞧……”
哄不住就过去瞧了瞧?
季长澜倒有些后悔,刚才自己骗她用过止疼药的事了。
这么没良心的小姑娘,就该让她知道血肉被一刀刀割下去的感觉有多疼,再把刚才换下去那几盆发黑的血水端到她面前给她看一看,吓得她脸色发白连哭都哭不出来才好。
“对了,奴婢的弟弟还说……”乔玥察觉不到他内心情绪的变化,话到此处蓦然顿住,抬着一双杏眸儿犹犹豫豫的看向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要问他似的。
季长澜微微皱了下眉。
在弄清楚她四年前为什么离开之前,他是不愿意让她知道字迹的事的。
他很担心她像四年前一样走。
小姑娘第一次皱着眉对他说“阿凌,我可能要走了。”的时候,他还云淡风轻的笑,笨拙的连树都爬不上去的小姑娘,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他觉得无论她跑到哪里,他都能毫不费力的把她抓回来,他气的不过是她想要离开罢了。
他根本没想过她真的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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