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明宇虽然分不清她是不是言不由衷,心情却出奇地好。可她的声音却停了下来,隔了一阵都没有再说话。
他回过头,却看见她的头歪着,抵在车门上,就这样躺在他的副驾驶座上睡着了。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车里温暖如春,透明的玻璃上隐约透出朦胧的雾气,仿佛陷入一个美妙的梦境。
他在她家楼下停下了车,拉上手刹,侧身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她。
还是个小姑娘呢,就要这么辛苦地讨生计了。上次听她说,好像家里也没什么人照顾她,难怪这么瘦,上次还晕倒。
池明宇默默地想,突然觉得她额前的碎发有些碍眼,手指尖一阵阵发麻,只想着伸过手轻轻帮她拨开。
他以前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只是想想,脸上都有些发烧。
正在天人交战,犹豫着到底要不要伸手的时候,邓瑶却轻轻咳嗽了两声,醒了过来。
“啊,到家啦。”她的嗓音还有些沙哑,“到了多久了?你怎么不叫醒我啊?”
她有些尴尬,红润的脸颊不知道是因为羞涩,还是因为睡着了。
池明宇定定地看着她,冷不丁地说:“你来给我弹怎么样?”
“谈什么?”邓瑶不解。
“我是说……”池明宇垂下眸,“我有一家酒吧,缺个弹吉他的人。你晚上过来到我酒吧弹,弹上一个月,就抵掉你欠我的钱,怎么样?”
邓瑶一时没有回答,车里陷入一片沉默。
池明宇破天荒的没有生气,生怕她不肯答应,连连劝她:“……这边的学生你又找不见,到处找工作还不如到我的酒吧里干呢。你要是找到更好的,你就去,现在既然没有地儿去,干嘛这么倔着啊……”
“好。”邓瑶突然开口。
“……你再好好考虑一下,肥水不流外人田啊……”池明宇还在语无伦次地劝,听到她的回答,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错,“你说什么?”
“我说,好。”邓瑶抿唇一笑,眼睛亮晶晶的,“谢谢你啦,以后你就是我老板了,池总!”
那句“池总”也把他逗笑了。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下车,看着她在进楼道之前回头对他挥手告别。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池明宇这才揉了揉眉心,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慢慢滑动。
“嘿,哥们儿……”他拨出了一个号码,声音有点疲惫,“恐怕得要你帮我一个忙了。”
“我……得买个酒吧。价钱无所谓,但是很着急。嗯,明天就得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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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瑶抱着手臂,看着空荡荡的台下,无奈地转过头,对池明宇说:“这就是你的酒吧?”
池明宇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大言不惭地说:“……怎么啦?你这个新来的吉他手,上台前总得让我验收下吧?”
“你……为了验收我?”邓瑶指指自己,又指指空荡荡的酒吧,“就让整个酒吧歇业了一天?”
池明宇理直气壮,毫无愧色:“怎么了?有问题么?我说,你不是找借口不弹吉他吧?怎么磨磨唧唧这么半天还没开始呢……”
邓瑶认命地叹一口气,朝天空翻了白眼。
钱是这位池大少爷的,他愿意怎么作,那是他的事。
她抱着吉他在舞台中央坐下,一面调弦,一面问眼前坐着的人:“想听什么曲子?”
“随便……”池明宇无所谓地耸耸肩,灵光一现,好奇地问:“你自己会写歌么?”
邓瑶有些意外,瞄了他一眼,便真的弹了起来。
她到底弹了什么,他几乎没有印象,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细长又漂亮的手指上,只隐约记得她声音温柔又清澈,和平时说话的声音很不一样。
“这首歌真的不错,是你自己写的吗?”池明宇轻声问。
邓瑶点头:“嗯。写给我爸爸的。去世得早,他是个特别好的人,他在的时候,我过得特别幸福。无忧无虑……后来,我妈再嫁,也有了自己的新家庭。今年春节我没回家,自己一个人过得,那会儿写了这首歌,想我爸爸。”
池明宇沉默了一小会儿,也开口:“其实我也差不多。我爸妈都还在,但是他们跟没在也没什么区别了。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家庭,对我很愧疚,就给钱。小的时候想要爸妈陪,过生日的时候什么都可以有,如果我想,可以包下整个游乐场,可是晚上回到家,没有人陪我吹蜡烛。”
“看吧,孤独的人总是相似的,无论你有钱还是没钱。”邓瑶露出淡淡的笑容。
“谁说我孤独了?”池明宇想都不想,反驳道,“我交过的女朋友数都数不清,只要我想,现在能让几百个人陪我吹蜡烛……”
“是是是,你不孤独。”她才不会和小孩子吵架,“只有不孤独的老板,才会特意听员工弹吉他陪员工聊天,没有别的事情做……”
“嘿!”他摊手,“就不许我是个有责任心的老板吗?”
邓瑶扑哧一笑,轻轻摇摇头:“现在……你这个有责任心的老板,有没有其他想听的曲子?”
他其实不想听什么,只想再和她继续聊聊天。
可是话到嘴边,却只剩一句:“……就……就弹你拿手的那些吧。唔,能显示水平的……”
邓瑶笑了笑,好脾气地继续弹起来。
温柔的吉他声音,就像是她的人那样温柔,却在无边无际的温柔中,展现出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力量。
都说这个世界上物物相克,以前的池明宇是天之骄子,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东西会克他,直到遇见了邓瑶,才隐隐约约意识到,他似乎是遇见了自己的克星。
温柔的、倔强的、乖巧的、神秘的……
这世界上有千万种女人,可是没有人告诉过他,有一个女人身上会有千万面,而每一面,都让他看在眼中,心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