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天已过, 言朝暮还活着,想来谭闻清应该已经得偿所愿。
他本就是人类捉妖师中的佼佼者,都不需要像陆语冬这样重新修炼, 便可以轻易获取暮沉山的两千五百多年的修为。
让一个本就手握权势,自身还十分强大之人, 通过结魂轻易得到了一只大妖的力量,只怕是今后再无人能挡。
本来还有所顾忌的极夜, 几乎是在瞬间嚣张了起来。
从那一天起, 越来越多从外界赶赴而来的妖精身携重伤, 他们先后从外面带来了许多有关极夜的消息。
起初, 是那些原本在逃的极夜成员忽然重归本职,开始参与捉妖师对各地躁动妖精的镇压与捉捕。
后来, 各地捉妖局中关押着的那些极夜成员, 竟也纷纷无罪释放,恢复了捉妖师的身份。
而那些被驯化的妖奴, 竟也忽然之间可以放在明面上谈论了, 仿佛那不是一只妖精,地位等同警局的警犬,除去战斗能力更强以外,再无任何特殊之处。
极夜如今猖狂到这个地步, 无疑是当权者再压不住谭闻清那昭然若揭的野心了。
没有足够的力量,就必须向力量妥协。
谁也想不到, 数千年来一直隐匿于历史尘埃中的守护者,第一次浮上水面之时,竟会携着颠覆一切的疯狂念想。
神农架内, 登记在册的妖精越来越多。
曼珠组织着大家互帮互助, 尽快疗伤, 只待修正完毕,就与极夜正式开战。
这一战,他们要公平、要自由,要那些欺骗了他们如此之久的捉妖师,以及妖管局那些本该和他们同一战线,却最终为了一己私利,选择背弃了他们的“同类”付出相应的代价。
再过一阵子,他们将要进攻离此处最近的城市——中江。
今时今日,汇聚于此的妖精,都曾在人类城市生活许久,他们不像山野中的妖精那样对人类毫无感情,他们喜欢人类的世界。
闲暇之时,大家甚至会讨论自己的人类朋友、同事、偶像,交流自己喜欢的小说、歌曲、影视、游戏,告诉那些熟或并不相熟的妖精朋友,自己来自哪座城市,暂居证到期后,又想去到哪个城市。
他们不想伤害人类,他们只是跪久了,忽然很想站着回去。
其实,大家都一样……
正因如此,曼珠的计划仅仅只是率领大家攻占妖管局和捉妖局,并不打算惊扰寻常人类。
这样的决定,让陆语冬多少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的心中仍有不安,毕竟她是一个人类,毕竟她在人类的城市里,还有许许多多的朋友,不管出于哪个角度,她都不愿意成为一个会为她们带去“战争”的人。
真希望一切都能尽快好起来。
“今天,是什么日子?”陆语冬鬼使神差地问了一下坐在身旁的陌生花妖。
“什么什么日子?”花妖一脸懵逼,是新来的,身上还带着伤。
“就是,对外面而言,今天是几月几号?”
“好像是,一月二十,二十……二十七号吧?”妖精不太自信地回答着。
身处深山,谁也记不清确切的年月日。
一月二十七日……
陆语冬记得,这是叶流景的生日。
如今外面的世界这么糟糕,也不知叶流景到底怎样了。
***
一月二十七日晚上九点,叶流景拖着一身疲惫出了机场,心情低落地打了一辆回家的车。
说是回家,其实也只是一个便宜的三人合租房。
打从陆语冬离开的那一天起,她的人生就跟脱了轨似的,变得一团糟。
谭闻清疯了,彻底疯了,他终是用自己手中掌握的力量,彻底钳制住了捉妖总局,再也不对自己的野心进行一丝一毫的遮掩。
她不相信如此嚣张的一个人,真就不会引发众怒,所以她寻找着每一处没被极夜完全掌控的捉妖机构,她四处游说,也四处碰壁,只为拉拢每一分同道或是中立的力量——不过成效甚微。
大半个月前,她和江放分手,原因简单得可笑。
大概就是,圣诞节那天,江放给她发了祝福,她忙到第二天凌晨才给予回复。一觉睡醒后,江放发来的消息明显带着情绪,但当时的她根本没心情哄人,便又把江放晾了两天。
两天后,她在心力交瘁之时接到了一通电话,电话的开头,就是一句质问。
“我们之间,真就只剩下一日三餐的问候,和无限延后的‘下次’了吗?”
当时她愣了很久,最后委屈地说了一句:“可我真的很忙啊!”
短暂沉默后,电话那头江放小声抱怨道:“我不知道你在忙什么,你不说我也不问,你需要我,我可以立即出现,你不需要我,我也可以立即离开……你有没有发现,从上个暑假到现在,你变了好多?”
这种时候听到这样的质问,让叶流景感到无比的烦躁。
“我被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逼得快要疯掉了!我真的没有空约会,没空看电影!每天吃完上顿饭,我都不知道下一顿在哪里,不知道几点会惊醒,更不知道几点才能睡着!”她语气暴躁地冲着电话大声吼叫,暴躁得仿佛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你既然那么努力想要维持这段关系,就不能多在乎一点我的感受吗?”
这样的语气,显然把电话那头的人吓到了。
叶流景下意识想要道歉,可道歉的话语还没出口,对方便先整理好了情绪。
“我一直很在乎你的感受,所以我一直在等你……我们一直没看成的那部电影,是你八月就说想看的,十月中上映,可你受了伤,我一直等,等到十一月末终于找到机会带你去看,结果你在开场前一小时走了……”
“对不起,你再等等我,下次……”
“哪里还有下次,两个月了,电影早下映了。”江放轻声说道,“其实,我等了你不止两个月,半年里我一直在等你,等你挤出来的每一点空闲时间,等你像以前那样说你想见我,想我陪你吃点什么,看点什么。可到头来,你也就不太走得动路的那段时间比较需要我。”
“江放……”那一瞬,叶流景咬了咬牙,强咽下从心间涌上喉头的那股气,嗓子眼似被什么掐住了一般。
看啊,那个男人,他多委屈。
想想也是,谁的青春该被一个也许没有未来的人耽误呢?
人与妖,必有一战,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守护者,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一天受伤,会于哪一天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