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 叶流景都是一个慕强的人。
或许是因为她的父母死于妖精之手,这么多年来,她在修炼上一直比同辈更加刻苦努力。
起初, 肯定是为了报仇,后来, 师父告诉她,人有是非善恶之分, 妖亦如此, 切不可一概而论。杀她父母的妖精早就死了, 她心里那份仇恨本就是无处安放的。
“不能报仇了, 我学法术还有什么用?”
“还能守护。如果人类的世界无人守护,早已被妖魔所占领。”那一日, 师父对她说, “与妖魔相比,人类无疑脆弱如蝼蚁一般, 可妖魔最后都败了。魔族, 被永囚于黑暗之地,妖族,如今也得放下曾经的骄傲与我们人类和平共处。你知道为什么吗?”
师父说,脆弱的人类之所以能在这片大地站稳脚步, 是因为他们比妖魔更懂什么叫“守护”。
为了一个光明的未来,总有人类愿意前赴后继, 牺牲自我。
他们的牺牲,守护了人类千年万年,也激励着更多的人成为新的守护者。
捉妖师的存在, 从来都是为了守护, 守护平凡的人不受伤害, 守护这个世界不被妖魔掌控。捉妖师的性命,不属于自己,属于这片大地的每一座城市,每一处山海。
叶流景自认不是多伟大的人,也没有多么伟大的梦想。
在这个人妖和平共存的时代,散人捉妖师大多已经转行,入了体制的捉妖师什么都不用干也有上头养着。他们的存在,不过是对妖精的震慑,没有妖精作乱时,只需每天喝喝茶,防患于未然就好。
可哪怕只是没什么本事的寻常人类,也会有犯乱作恶,杀人如麻的时候,何况妖精?
国内各个省份,每年都有妖精犯事,虽说修为低微的小妖占多数,却也不是没有修为略高一些的妖精。
人类躯壳毕竟脆弱,那些修炼千年以上的妖,无需任何武器便能轻易洞穿一个人类的胸膛,每次镇压,都难免出现捉妖师人员的折损。
她既已决定跟着师父吃这碗饭,若遇太平盛世,便是开开心心混吃等死;若是祸乱忽起,便是拼上性命守护人世。
她虽然希望能安稳一生,可要真到需要战斗的那一天,也是绝不会逃避的。
因为她知道,那一天到来后,捉妖师每退一步,都会有无辜人类像她父母一样死于妖精之手。
正因如此,她想要强大,也向往强大。
在她的心里,师父是非常强大的捉妖师,仿佛什么妖精都不是他的对手。可师父再怎么厉害,仍对大妖有着敬畏心,他说以他的本事,千年之妖尚可单独一战,但若真遇上了修为高深的大妖,只怕撑不过几招。
“大妖真这么厉害吗?”
“当然,那是这凡尘世间最接近神的存在,但凡见过,都会心存敬畏。”
叶流景如何都想不到,她对这话坚信不疑了十几年,一心想要见见这世间“最接近神的存在”。
今日她可算见到了,心中幻想却也随之破灭。
然而这份破灭感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曼珠过来和陆语冬随便聊了几句后便走了,毕竟陆语冬是带同学来玩的,她坐在边上,另外三个同学连筷子都不太好意思动了。
现在店里客人还不多,曼珠也没必要对着空气唱歌,所以只是挑了一处无人的角落,抱着手机看起了电视剧。
曼珠前脚刚走,室友们就八卦了起来。
“那就是你姐姐?”汤倩惊道,“太漂亮了吧!”
“你姐姐不是这个酒吧的驻唱吗?唱歌一定很好听吧?”陈秧不禁感慨,“你姐姐这么好看,要是参加选秀,肯定能出道吧?”
叶流景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陆语冬道:“我姐姐不喜欢被太多人关注,她说这样就挺好……”
汤倩点了点头:“明白了,是不希望生活受到打扰,这就是好看的人必须承受的苦恼吗?羡慕极了。”
陈秧道:“像语冬姐姐那么漂亮的人,一定有很多人想追吧?”
陆语冬愣了下,道:“好像……好像是吧。”
早些年,曼珠是被不少客人要过微信,可曼珠哪里有微信?直到今年,她都还在与曼珠短信交流。而那些直接在酒吧里搭讪,想要单独和曼珠“发展”一下的人,也都被曼珠不动声色地劝退了。
如今酒吧里的常客,谁不知道曼珠其人看似近、实则远,明明就在跟前,却最是可望而不可及。
汤倩问:“语冬,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你姐姐穿成这样,酒吧里有什么活动?”
陆语冬说:“没有啊,姐姐就喜欢这样穿,她习惯了。”
汤倩愣了一下,而后恍然大悟:“汉服小姐姐,懂!”
这人设很不错啊,妖艳妩媚的古典熟女和清纯可爱的都市少女,酒吧驻唱和女大学生,年龄差、养成,一口一个姐姐……啊,简直不要太棒!
汤倩这般想着,连忙摸出手机,遮遮掩掩地开始记录灵感。
陈秧则是还在那里感慨,一边吃一边感慨:“难怪语冬从不追星,看到帅哥美女都波澜不惊,她哪里需要追星啊,身边都是那么好看的。”
陆语冬听了陈秧的话,不由得自嘲着笑了一声。
有那么一瞬,她想起了张梓云,她至今都记得,张梓云曾经也说过类似的话。
曾经,张梓云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被她带到不是故人的朋友。
那个时候,她真的以为自己不需要别的朋友了,只有张梓云一个就好,她们会像曾经约定的那样,一直一直做最好的朋友,初中在一起,高中在一起,大学在一起,毕业后也不分开。
她想过,也许很久以后,她和张梓云真的熟到彼此之间拥有绝对的信任了,她一定会和张梓云说出自己深藏于心的秘密,老老实实告诉她,自己与常人的不同之处。
然后,伴着她老去,而不是悄无声息地离去。
不过她们最终没有走到那一天,说好的一辈子,其实也就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六年。
如今,转眼过去半年,曾经的朋友依旧杳无音信,也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一面。
这半年里,她问过很多以前基本不曾交流的高中同学,试图得知张梓云的去向,也因此得到了一些自己并不愿意知道的真相。
原来,在她和曼珠出去旅游的那段时间里,张皓一直在纠缠张梓云。
张梓云为了还钱,不止晚上在忙,白天也四处打着临时工,一整天忙下来,总收入也就三百块出头。
在这期间,张皓一直在威胁恐吓张梓云,甚至不知从哪里找了小混混跟踪张梓云,数次到张梓云打工的地方恶意捣乱,害她不停在换工作。
那段日子里,张梓云家的房门,所住楼房的楼道,全都被喷漆喷得乱七八糟的,上面每一句都是针对她的侮辱性话语,粉刷一次脏一次,小区内根本无人敢管。所有邻里,都把不满的情绪发泄在了引起这一切的张梓云身上,她在那里,出门都不敢抬起头来,生怕余光看到的都是厌恶的神情。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妈妈同样不知道。
那些小混混,其实也跟着张梓云来过不是故人,只是刚才开口耍起流氓,就被保安羊叔给轰走了。
羊叔浑身都是肌肉,身材又高又大,别看他平日里性情温和,发起火来其实特别唬人。
为了不战而屈人之兵,他还给自己纹了纹身,怎么看都像道上混的,每次遇到不安分的客人,只需衣服一脱,眉头一皱,便能让他们老实安分起来。
正因如此,张梓云才安安稳稳在不是故人工作到了八月中旬。
再之后的事,那个同学也不清楚了。
她说八月中旬的时候,张梓云还清了欠张皓的钱,没多久,她的家里住进了别人,张皓发现后也终于不再找人上门逼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