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陆语冬是一填报好高考志愿, 就马上被曼珠带着外出旅游了。
两人的旅游计划从七月初开始,到八月下旬结束。长达将近两个月的跟团游,再怎么节省花销也不会太低, 曼珠却一次又一次和陆语冬说,既然出来了就无忧无虑地玩, 只要玩开心了,别的什么都不需要想。
这孩子从前就总是这也舍不得, 那也舍不得, 不是非要不可的东西不会买, 买了的东西不到彻底用烂了都不愿换。如今好不容易出来旅游一次, 自然不可能再委屈她分毫。钱不够了再借就是,反正债多不压身, 那位债主也该习惯了。
因为一直在外旅游, 害怕错过录取通知书的收件时间,所以陆语冬将收件地址填在了不是故人酒吧。
录取通知书刚寄到的那一天, 陆语冬还收到了张梓云发来的祝福, 短短一句恭喜,加上一张录取通知书的照片,便是她们最近唯一的聊天记录。
陆语冬当时问张梓云:“你的收到了吗?”
张梓云回复说:“收到了。”
后来,两人就再没了主动的交流。
倒也不是谁再逃避着谁了, 只是很单纯的相对两无言。
陆语冬一直觉得,她和张梓云曾是最无话不谈的朋友, 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话都说开了,就还能做朋友。只是有些事确实会过去, 但过去从来都不代表可以当过什么都没发生。
高考结束的那天夜里, 张梓云说了一些话。
她说, 有些歌挺好听的,但是听多了心情会变差。就好像,有些人挺好的,但是强留在身边并不会让自己更幸福。
陆语冬听得似懂非懂,不敢回应,她其实是清楚的,张梓云表面上看似挺不在意,心里却并不好受。
她们把话说开了,她们还是朋友,却很难再像从前那样无话不谈了。
陆语冬回到远川的日子,是学校开学的前一周。
她跟着曼珠回到家里,放下了两个大大的行李箱,先前在外地买了一些大大小小的东西,也都在旅行途中分批次寄了回来,由暮沉山帮忙代收,一开门便看见它们尽数堵在了家门口。
那一瞬,曼珠与陆语冬相视一眼,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六年前她们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时候,门口也是堆满了东西,连脚都迈不开。
“小叔叔力气那么大,也不知道帮我们把东西往里挪一点。”
“他就这么懒,你还不了解他吗?”曼珠说着,反手将门关上,“收拾一下,洗个澡,然后去酒吧看看吧。这么久不见,肯定都想着你呢。”
“是想姐姐吧?特别是那些天天来听你唱歌客人们。”陆语冬小声说着,语气里多少有点淡淡酸味儿。
说完后,似怕曼珠品出什么味儿来,陆语冬连忙跨过了一堆快递包裹,搬起其中一箱,几步蹦到茶几边。
停下步子的那一刻,她一眼望见了茶几上的录取通知书,不禁放下快递,将其拿到手上仔细看了看,而后转身朝曼珠炫耀了一下。
曼珠弯眉一笑,眼里满满都是欣慰。
陆语冬心情不错地放下了录取通知书,蹲在茶几边埋头拆起了包裹,一边拆,一边道:“还真别说,快两个月没见,我可想小师父了。”
“只想小师父?”曼珠问。
“还有浣溪姐、小枝姐……对啊,苟叔叔做的饭菜和点心也好久没吃到了。”陆语冬说着,抬头望着家里的钟表若有所思了两秒,又低头继续拆起包裹,“勉为其难想一下小叔叔吧,上次打电话让他帮忙取下快递,他还说我是小麻烦鬼呢。”
“他敢嫌你麻烦?那你怎么不和我说?”曼珠把行李箱放到床边后,也抱着几包快递走到陆语冬身旁蹲下。
“就是随口一说呗,也没真嫌弃我们。”陆语冬说着,还是没能忍住,偷偷想了一下张梓云最近怎样,有没有再被张皓纠缠,待会儿去了还是关心一下为好。
两人收拾完快递和行李时,时间已是下午五点过。
天气炎热,她们先后冲了个澡,这才换好衣服去了不是故人。
陆语冬哼着小曲推开了不是故人的大门,进门的那一刻,酒吧里新招的男驻唱正唱着《好久不见》,她下意识朝左侧吧台望了一眼,却只看见了正在为客人调酒的言朝暮。
闲着没事干的浣溪看见曼珠和陆语冬回来了,第一时间从不远处迎了过来:“曼珠姐!语冬妹妹!你们可算回来了,大家都想死你们了!尤其是老板,天天念着曼珠姐,就盼你赶紧回来。”
曼珠听了,笑道:“我就不信他也会想我,对新驻唱不满意?”
“还真是。”浣溪偷偷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外形打个及格分,唱得也就一般吧,聘了三个来轮换,但都不太留得住客人。这阵子熟客都在问你是不是走了,还会不会回来。”
“果然是因为这个,那么少不了我,也不见加点工资。”曼珠说着,转头对陆语冬笑道,“我先去看看酒吧里即将失业的新人,你找小师父要点喝的。”
“嗯!”陆语冬点了点头,转身走到吧台边坐下。
言朝暮还在忙,她便在边上安安静静等了一会儿,直到客人端着酒杯走了,这才小声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小师父。”
“开,开心么?”言朝暮问。
“开心,姐姐带我去了好多地方,我们还拍了很多照片!”陆语冬说着,摸出手机,打开相册,伸手向前递了递。
言朝暮接过陆语冬的手机,一张张翻看了起来。
照片中的陆语冬和曼珠是相近的打扮,都穿得古香古色,同行之人中应该有很会摄影的人在帮忙,有的照片拍得很美,就像是两个画中仙子闯入了凡尘,于那山水间、古楼前笑靥如花,美过身后万千风景。
如今的陆语冬真是变了很多,不化妆就已是眉清目秀,漂亮得十分纯净,稍微化点淡妆便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美人,就算站在曼珠身旁也并未失色多少。
“长大了。”言朝暮把手机还给了陆语冬,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越,越越来越,漂亮。”
陆语冬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心里却被夸得美出了花儿,下意识低头掩饰笑意。
忽然言朝暮食指指节敲了敲边上的立牌,上面写着:“请说出你想要的酒,或者此刻的心情。需要谈心,可以找其他服务员,不要试图与这位调酒的小师傅进行交流。”
这块立牌早前在此处摆了很久,后来只要是张梓云在,它便会被言朝暮收起来。
这两年半的时间里,张梓云一有空都会来,可如今分明还没开学,它却被先一步摆了回来。
那一刻,陆语冬心里隐隐有了判断,却还是忍不住转头看了看四周,仿佛只要再等等,张梓云就会端着送酒的盘子和几个空杯回来,笑着问她一句:“陆语冬,好久不见!今天有没有什么想喝的?还是说,我来推荐就好?”
可是她到底还是没能看见张梓云的身影,更没能听见张梓云的声音。
片刻沉默后,陆语冬回过头来,望向言朝暮轻声问了一句:“张梓云今天请假了吗?”
言朝暮想了想,道:“走了。”
陆语冬愣了一下,这个答案她不意外,心里却总觉得有些难以接受:“走……她,她以后都不来了吗?”
言朝暮点了点头:“嗯。”
陆语冬忍不住追问:“为什么走了啊?”
言朝暮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沉默了一会儿,又敲了敲边上的立牌。
陆语冬双手压着手机,不自觉捏了捏右手的大拇指,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头翻开手机q.q,给张梓云发去了几条消息。
——你怎么走了啊?
——你不是很喜欢酒吧的工作,也很喜欢大家吗?
——以后还会不会回来啊。
以往总是秒回消息的那个同桌,今天竟连头像都是灰色的。
三条消息发完,陆语冬望着手机屏幕耐心等了好一会儿,却始终什么都没有等到。
忽然,言朝暮将一杯酒推到了她的面前,说:“走前,她,她点,点,点了这个。”
龙舌兰日出,那是她们偷偷尝试的第一杯酒。
“还点了一首灵魂伴侣。”暮沉山不知道从哪里走了过来,坐在陆语冬身旁,半依着吧台,语气懒散地感慨道,“不过她说没红红唱得好听,小眼神看上去还挺遗憾的,我就没好意思收钱。”
“闭嘴。”言朝暮瞪了他一眼。
陆语冬不禁皱了皱眉。
暮沉山忽然低头从钱包里数了一叠钱出来,递到了陆语冬的手里:“小张走前让我给你的。”
陆语冬愣愣接过,拿在手里闷声数了数。
不多不少,一千四。
当初张梓云说,这笔钱晚点还她,先把张皓的还完,方便划清关系。
划清关系……
“那丫头录取通知书倒是寄到这边的,不过不是远音,具体是哪个地儿的我也没去记。”暮沉山说。
“秦北。”言朝暮说。
暮沉山听了,随口说了句:“那还挺远的。”
陆语冬犹豫了一下,给张梓云拨了一通电话,却听到了空号提示音。
短暂失神后,她又打开微博微信各看了一眼,张梓云的好友还在自己的列表里,可不管是微博还是朋友圈都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更新了。
这可一点也不像从前那个就连喝杯奶茶都要po出来的人。
那一刻,陆语冬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想起了张梓云曾经说过的话。
——我要失恋了,绝对不会黏着不放,我会走得远远的,直到自己彻底放下。
转眼过了几天,她依旧没有得到张梓云的回复,无论是微信还是微博,都没有任何回应,q.q上那灰下去的头像,也再没有亮起来过。
曾经无话不谈的朋友,如今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只是一不留神,便失去了所有的联系方式。
开学前,她大着胆子去了一趟张梓云的家,可敲开房门后,里面走出来的却是一对陌生的小两口,他们说自己是刚入住没多久的租客。
还真是人间蒸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