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描述的书(1 / 2)

经儿回来的那天我正命下人们清扫着府里的卫生,我站在门匾下左边指指,右边点点,一会是蛛网,一会又是尘灰,于是,他就从我身后悄悄地探出头喊道:“娘!”

“呀!”我被吓了一跳,回过头去才发现是这小子,拍拍胸脯道:“经儿呀,吓死娘了,今日不是假期,怎么就回来了?”

“先生近来病了,所以不曾读书。”

“你说赵大人病了?”

他点头,“据说是因为上回他又和国师闹别扭了,皇上罚了他一个月俸禄,这不就病了。”

不错,这果然很赵贞吉。

“陆夫人。”此时,从经儿的身后又窜出一个脑袋,那少年笑的一脸明媚与我打着招呼。

“太······”我惊讶得差点出口。

“嘘!”少年俏皮的一眨眼,做了一个手势。

我安静的闭了嘴,然后立马关了大门,遣府上所有人,准备各色茶点香果,恭敬的伺候这位祖宗。

对比我的紧张,太子倒是闲散得很,府里左看看,又看看,偶尔也会和下人们问东问西,好像对什么都新奇,好在大家不知道他的身份,也没人感到拘束。

“你怎么把这祖宗带过来了!”我拉了经儿到一旁说道,这天潢贵胄的要是出点什么问题,陆府一家上下都别过日子了。

经儿一副不以为然道,“娘,你放心,殿下性情温和,人很好的。”

“傻儿子,再温和他也是老虎的崽子,真有闪失十个陆府都担待不得。实话说,你们是不是经常出来玩?”

“哪有,我们是一片孝心,出宫探望先生,然后······就顺道回来看看您啦。”他摸着鼻子有些心虚的说道。

“好个出宫探望先生,我现在就派人去赵大人府上问问,你们给赵大人准备了什么厚礼。”

“等会,等会,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吗······诶,娘,疼!”

我二话不说就拎起他的耳朵,道:“我看你是入宫许久忘了家里的规矩,今儿别走,我让你爹回来请你吃竹笋炒肉!”

“娘,我都这么大了,你也给我留点面子嘛。”

“哈,还要面子?是嫌竹笋炒肉不够,看来是时候让你领会一下什么叫男女混合双打了。”

“啊?别别别!娘我错了还不行吗,我真错了!”

我这才松了手,他揉着发红的耳朵,过了会儿,眼睛一亮问道:“对了,弟弟妹妹呢,怎么今日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从前可闹腾了。”

“哼!”我冷笑,“前天你爹才请他们吃了竹笋炒肉,我看风水轮流转,今天该你了。”

他打了一个颤,这时,太子又不知从哪儿闲逛了过来,探头问道:“陆夫人,什么是竹笋炒肉啊?”

“殿下!”经儿嗔怪他,太子顽皮的笑笑。

下午,陆炳不知是不是接到了什么风声,早早便回到府里喊了经儿过去。

经儿预感不妙,吐了舌头,只得听话的去了书房。

“陆经说,这是他小时候你给他做的?”太子盯着经儿房里的一个地球仪好奇的东碰碰西戳戳。

“是的。”

“真有趣,你们家的小玩意儿比宫里的有意思多了,难怪他总和我说他的娘是最聪明的。”太子说着说着叹了口气,“不像我,都记不得我娘长什么样了。”

听他的语气,我不禁升起了一种怜惜,虽说当年与王贵妃只有寥寥几面,可也没想到她会这么早就去了,果真最是无情帝王家。

后来,我又翻出了经儿小时候的一些其他物件,像魔方,木偶等,太子每一样都看得新奇爱不释手,干脆坐在屋子里研究了起来。

期间我让浣浣好生照看这位爷,便去书房找那对父子。

推门进去,没有看到竹篾家法,但父子二人的氛围却很严肃凝重。

“你进宫的第一天,为父和你说过什么?”

“君是君,臣是臣,为臣一日,不可犯上。”

“那你做到了吗!”

“孩儿不知哪里做错了!”

“还敢顶嘴,你私自引诱太子出宫,光这一条便是死罪!”

“可书里也说了为君者要亲民要——”

“狡辩!正月十五那日,你和太子晚上做什么了?这便是你们说的体察民情?真当我不知道!”

然而经儿却意外的反驳道:“正月十五,父亲大人只知我与殿下出宫,却不知有人僭礼越矩,这便是父亲大人身为都尉府指挥使的职责吗!”

“放肆!”

“经儿,怎么能这样对你爹说话。”我眼见陆炳的怒气上来,也赶紧制止道。

“我没有胡说,正月十五那日,有人四马御驰,金车镶玉,这般阵仗难道不是僭礼越矩,不仅如此,孩儿还听说了,大小丞相京中坐,不见天子来上朝……”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打在经儿的脸颊,我颤抖的收回手:“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怕是不要命了!”

“这些话不用谁教,现在满京城有谁不知他严家的势力!平日只见先生敢怒不敢言,如今我与殿下出得宫来,方才知道事实真相。敢问父亲大人难道也不曾听过这两句话吗?”

“宫外流传的谣言多着,何时轮到你来操心,你进宫的目的就是陪太子读书,好生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行了臣子的本分,至于朝廷内外的事情如何与你无关!”

“可是——”

“没有可是!”陆炳斩钉截铁道。

经儿不说话了,但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执拗的不甘,我道:“你爹说的没错,朝廷的斗争哪是你一个小孩子能懂的,管好自己就行了。”

“娘,你怎么也……”

“你若还认我是娘,便将方才的话憋进肚子里,一辈子都不许说出来!”

我看着经儿的目光,尽管那是一双对未来充满了光亮的眸子,但我必须狠下心来浇灭他所有的梦想,只因为我不能让李家的教训再一次重现在他身上。

晚上的时候,陆炳通知了东宫里来人接太子回宫。

夜色里,我悄悄递了银两于左右的公公,公公们笑着点头,关于此次太子的出宫,大家这就算是心照不宣了。

后来,临走前,我想起白天的事情,还是忍不住拉了经儿叮嘱几句。

“你也莫怪爹娘不近人情,你如今年少气盛,很多事情还不晓得,以后长大些便知道全是为你好,你爹能在朝廷立足至今,自然有他的道理,听话,以后好好陪着太子就行,莫要多生是非。”

虽然经儿不情愿,但他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对了,还有一事,你与太子终究比不得旁人,自古君臣有别,所以言行举止,总要注意些分寸。”我对他与太子的亲密无间总是感到担忧。

“娘,你放心吧,我知道的。”

太子已坐在车里等着他,经儿上车前,太子居然从车里伸出了一只手欲要拉他,然而,在我们的注视下,经儿还是拘了一礼,自己踏上了马车。

左右的护卫随着马车一起隐没在夜色里,我想起了刚才的那一幕,皱起了眉头。

“你是不是也感觉到了?”我问陆炳。

他没有说话,手搭上我的肩头拍了拍。

春季一过便是夏日,今年的暑气来的格外快,我上街准备去给孩子们挑些凉快的布料做几件衣服,在回来的时候却途径旧日的铺子。

看着曾经的超市变成了书肆,我不由停下了脚步。跨进屋内一看,还是原先的装修,打通的三间铺子,宽敞明亮,我想这该是京城最大的书肆了吧。

“夫人想看些什么?《崔莺莺待月记》,《幽闺记》这些都是现下最有名的画本。”

我摆摆手,那柜台的老板又道:“那是屋里头有姑娘,想选《女则》《女诫》回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