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带着左宗棠的书信,到广州找两江总督张之洞求助,张之洞一时也拿不出大笔的现银,只好摸了摸胡子,好言相劝,让胡雪岩在广州安心小歇几日,爬爬白云山,游览一下流溪河。
胡雪岩叹气道:“总督大人,如今我哪有心情看风景,还望总督大人能看在左大人的薄面上,找粤商帮忙,施以援手,解胡某的燃眉之急。”
张之洞便派人找来山西协同庆票号的老板刘庆和,特意在家里宴请刘老板,看他能否筹款救胡雪岩。
刘庆和也是自幼家贫,穷苦出身,十五岁时入面铺当学徒,阅人无数,很是精明,开了票号之后内外巨细,算无遗策,尤其善于识人,他跟张之洞结识,也表现出了超人的眼光。
张之洞也是个官二代,他爹在贵州任知府,张之洞的科举也很顺利,二十六岁名列殿试第一,被分配到翰林院工作。翰林院在清代,是一个典型的清水衙门,年轻的张之洞以为通过自己的努力,一定有机会实现修身治国平天下的理想抱负,谁知道一晃二十年,当年的热血青年已华发渐生,在大清官僚系统中,他的职位总在翰林院、考官、学政、国子监的文职岗位晃来晃去,升得也很慢,四十多了才混成一个从四品,相当于副处级干部,这在京城真的算个屁,连张佩纶都不如。张之洞很郁闷,找堂兄张之万诉苦,张之万告诉他,要想实现自己的远大抱负,必须到地方上去锻炼,出任封疆大吏,京官作为有限。
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大清国强敌环伺,法国人在越南、英国人在缅甸、日本人在朝鲜,小动作频频,朝廷只有一个李鸿章,一个左宗棠,迫切需要经国之才。张之洞便就大清国的国防和外交政策发表系统意见,上了奏章,慈禧太后还是比较识人才的,看了以后,觉得张之洞是一位人才。
张之洞这时早已不是怨恨世道堕落,官场腐败的愤青,他知道自己必须要用钱打点满清的显贵,吏部的官员也需要真金白银打点,才会有人替自己说话,举荐自己当大官。
经朋友牵线,张之洞来到位于崇文门的平遥会馆,与山西著名的日升昌票号老板见面。日升昌老板问张之洞:“你打算借多少?”
张之洞一开口就是10万两白银,并说急用。日升昌当时是全国最早的一家票号,实力雄厚,分号遍及全国各地,10万两白银也就相当于今天的一千万,对日升昌这样的票号来说,不算巨款。日升昌老板的老板便让张之洞回去等着,三天后再来。
因为日升昌在北京的营业票号有一个花名册,有投资价值的京城大小各级官员情况都在上面,只要名字在册,马上借钱。名字不在册的官员如果借钱,票号就要启动客户调查程序,根据调查结果再做决定。日升昌的老板翻了翻小册子,没有张之洞的影子,便去调查张之洞的背景,结果也没调查出张之洞跟哪个权贵有交情,只是个小小的从四品官,岗位职责还是为领导讲话找资料写底稿,张之洞虽然父子两代为官,几十年了却在老家没添半亩田地。总之,不属于值得投资的权贵,于是三天后,日升昌的老板委婉地拒绝了张之洞的借钱。
就在张之洞要认命时,协同庆票的老板刘庆和却主动找上门来,因为在协同庆的花名册上,张之洞属于有抱负缺机会的潜力股。根据内部消息,张之洞升官的行情陡然看涨,他的问题在于自视甚高,人脉枯薄,动手又太晚,升迁的每个环节都可能有人使绊子,所以钱很重要。
而且刘庆和还打听到,张之洞家里还养了十几只猫,而养宠物的人,一般都重情重义。于是刘庆和主动宴请张之洞,酒足饭饱,刘庆和正色对张之洞说:“张大人的文章、韬略、人品举世景仰,我刘某人早就想结识您了。您时运不济,憋屈多年,我为您鸣不平。国家都这样了,像您这样的人才该出头,需要我们搭把手的话,您尽管吩咐。”
张之洞第一次这么受人尊崇和理解,热泪盈盈,将刘庆和视为知己,推心置腹道:“张某人心中确有青云之志,胸中也有平定天下之策,无奈囊中羞涩,需要借一笔巨款。”
刘庆和面不改色,问道:“张大人要多少?尽管开口。”
张之洞伸出了双手,十个指头,表示要十万两。
刘庆和二话没说,让票号伙计将准备的30万两白银抬到了包厢里。
光绪七年,慈禧做出了一个清史上罕见的决定:张之洞由翰林院侍讲学士,直升为从二品的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一夜之间连升四级!年底,张之洞出任山西巡抚,又过两年,张之洞荣升两广总督。一到广州总督署,张之洞就开始招商引资,让协同庆票号垄断了两广的金融业;辖区内所有上交中央财粮税款事务,都由协同庆代理,协同庆票号轻松赚进数百万两白银,势头直逼日升昌票号。所以,张之洞算是为了协同庆,将广东的商贾都得罪了,胡雪岩要借钱,张之洞能找筹钱的商贾,只有刘庆和。
酒过三巡,张之洞提起胡雪岩的事,刘庆和悄声道:“张公,胡雪岩这人,一生经营权力,现在更高的权力要绞杀他,难道我们要将自己的脖子往绞刑架的绳子里面套吗?”
张之洞说:“刘老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左大人收复新疆,名扬四海,劳苦功高,在如今的朝堂上也能说得上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