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村里听说修了水泥路,你们每家都出了不少钱吧?”
“没,都是上面给拨的款。”
他们两个对了一眼,然后点点头,动作很小,可是我现在五感都十分灵敏,他们一点点的小动作也不能逃过我的眼睛。
排除了我是间谍的嫌疑之后,他们的态度和善了许多,这两人好像也不急着回去,就坐在草地上和我东拉西扯,不过已经不属于开始的时候那种拷问性质的,倒有点像在火车上偶然遇到的各地陌生人之间的谈话。
“去年冬天你们村怎么样了?”一直没有开口的那个圆脸男人笑嘻嘻地问我。
“我们村挺好的,镇上不太好。”我不太习惯跟军官聊天,这让我觉得精神紧张,而且他们刚刚对待我的态度并不好,虽然这是可以理解的,可是我还是觉得别扭。
“呵呵,刚刚吓到你了吧,以后没事别来这一片山头放羊,最近管得挺严。”他抬起胳膊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像我跟他很熟一样,部队的人是不是都这么热情,也不对,另外一个黑黑瘦瘦的国字脸男人就不太好相处,一看就知道人缘肯定不好。
“你这狗不错啊,我看着品种不是我们这边的吧?”
“我也不知道,一个朋友送的,挺聪明。”
“这两个家伙好像闷坏了,不然让它们比比?”
“咋比?”我可不想让小黑和它们做无谓的争斗,受伤了怎么办?
“你等一下啊,我打个电话。”他一边说着就摸出了口袋里的手机,是今年的新款,大品牌,前阵子打了很多广告,一看就知道贼贵。“小刘,你从冷库里拿两块牛肉出来,我在岗子上面,快点。”
“我家小黑不吃生肉。”他挂了电话之后,我才提醒他,总觉得打断别人说话是不太礼貌的行为,尤其对方还是个军官。
“这样啊,等一下,”他又摸出那只时尚手机打了个电话,“小刘啊,你去看看中午的大骨汤还在没?啊,你管我干嘛,我记得还剩下不少嘛,你弄两块大的过来,要带肉的啊,啊,对对,你快点。”
他放下电话不多久我就看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提着个袋子过来了,手里还抓跟绳,看来这些人经常干这事。小刘手法娴熟地把生牛肉和大骨挂在树上,巧妙地打了个活结,只要轻轻一扯就会掉下来。我瞪大眼睛也没看清他那结咋打的。
“嘿嘿,这个你可学不来,我练了可久了。”小伙子牙口挺白。
那两条大狗要不是被人扯着,早冲小黑扑过去了,它们呲牙咧嘴看起来好像很生气。小黑都不拿正眼瞧它们,除了刚开始的时候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等到我和那两个男人开始说话的时候它就百无聊赖地趴在地上,把葛明那副懒洋洋德行学得十成十。
牛肉被固定在高高的苦楝树上面,我伸长手都够不到,这两只狗真的能咬到么?小黑我倒是不担心,这家伙一蹦老高,这么棵树对它来说根本不算啥。
那个黑脸军官拍了怕他手里的狗,解开它脖子上的锁链,那只狗盯了上面的牛肉一会儿,压低身子用力一跳,真高啊,不过准头不太好,偏了,所以没有吃到肉。
但是它并不气馁,吭哧吭哧在原地蹦了几次,总算是把肉吃到了嘴里,得意洋洋地放下肉冲小黑叫了几声,然后就摇着尾巴回到那个黑脸男子边上,又得到主人夸奖的轻拍之后,才扒在地上吃起肉来。
那个圆脸军官还是一脸笑呵呵地,他也拍了怕手里那只狗,解开绳索让它去树下。这只狗没有马上跳起来去咬肉,而是在在树下跺了一圈,一边慢慢踩着步子一边抬头看,然后选定一个地方停下来,猛地一跳就把那块肉咬了下来、他也不都张扬,完了之后照例到主人那里去讨一句夸奖,然后找个地方开开心心地把肉吃了。
轮到小黑的时候它先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表示可以去。他迈着懒洋洋的步子到了树下,挂大骨的那个树枝比较低,为了让三只狗的食物处在同一个高度,所以这两块大骨弄绳子很短,几乎是贴这树杈绑着的。
小黑前腿一抓后退一蹬就上了树,它慢悠悠地走在树枝上,体态轻盈地像只猫一样,我说最近家里怎么都没有老鼠了呢……
它轻轻一扯就把那块骨头扯下来了,跃到地面的时候甚至没有发出声音,它态度依旧高傲。而那两只军犬已经临近爆发的边缘了,也是,人家可是认真在比赛呢,它倒好,一路炫耀。
那俩军官各自安慰自己手里的军犬,然后那个圆脸又笑呵呵地跟我说:“你这狗也怪有个性的啊,以后你可别带它来这里了,气人的本事它可真是有一套。”
“他平时不这样。”我有些无言以对。
那小刘倒是对我的小黑很感兴趣,他津津有味地蹲在一般看小黑啃骨头,一边看一边吞口水。
“要不,咱把这只狗买回去吧,多灵气啊,执行任务的时候肯定能派上大用场。”
“说什么傻话呢,就这只狗这样子,你想把基地里面的军犬都气死啊?”
“这个训练训练应该就会好的吧?”
“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这狗太大了,要是小一点还好说,你当训练军犬跟炒菜似的呢,不懂别乱说。而且小刘,我跟你说啊,虽然你来队里时间比较短,可有些是态度问题哈,你看到群众有条狗不错,就想买过来,那你想过人家愿不愿意卖给你没有?你当部队是财大气粗的地主老财啊?去,回去给你舅舅发几张照片过去,嘿,让他看看自己培养出来的神勇无敌被人打败的德行。”
圆脸的同志说得正欢呢,他手里的狗不干了,吠个不停,还使劲地拉扯脖子上的铁链,看来是闹脾气了。圆脸一边安抚军犬,一边朝小刘使眼色让他赶紧地办事去。
我想这些部队里的军官士兵想必是闷得厉害,整年整年地呆在这个山头上,于是大家都比较富有娱乐精神。
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起身要走,再不走就不能在天黑前赶回家了。但是那圆脸太热情了,说走啥啊,再玩会儿。我很想说我不是出来玩的,我这会儿放羊呢。
那黑脸倒是开口了:“再不走天就黑了,磨盘村挺远。”
于是那圆脸终于依依不舍地开始跟我告别:“小陶啊,放羊是个有前途的事业,你要好好干,家里也种上点地,争取多屯点粮食,以后哪天部队要是断粮了,我就去你那里混上个一两顿的,你可别装不认识我啊……”
眼见他越说越浑,黑脸扯着他就走了,让我路上小心点,然后连拉带拽地把圆脸弄走了。
想想圆脸刚刚说的话,我想去年冬天他们大概也是饿了几顿肚子,不然怎么会有部队断粮这一说。
我挥着鞭子又踏上了回家的路,下坡比上坡快多了,不过我不敢把羊群赶得太快,怕它们栽跟头。没走多远小黑就恢复了原本的活泼好动,看得出来,这家伙这会儿心情不错。
我还是比较佩服葛明的,一般人肯定教不出这样一条狗来。
差不多走到山脚下的时候,那里也有几个村子,跟我们村的情况差不多,新开出来很多梯田,那些寸草不生的土色看起来有些打眼。只希望今年不要太多雨,不然肯定会有很多人要遭殃。
剩下的路我们就从公路走,我的羊群差不多也都吃饱了,并不怎么理会路边的野草,而是乖乖地服从小黑的指挥有秩序地赶着路。
这一天下来,我的心情恢复了不少,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你不去想它,它们自然就和你没有关系。
第22章 朱大爷去世 …
回家后我清理了一下羊圈,把里面的干草和羊粪铲出来,再重新铺干草,从灶台上弄些草木灰在羊圈薄薄铺上一层。这些从羊圈里扫出来的东西,可是宝贝,我把它们装进一个大油桶里,一次只能装小半桶,下一次还得等上个把星期。
羊圈的一旁,向阳的那个方向,已经整整齐齐排满了很多油桶,里面装着羊粪,上头还蒙着一层厚的塑料膜,算算时间,有一大半都已经可以用了。
明天我打算进山谷去施一次肥,然后把那里面的几块田地也都种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