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1 / 2)

黑色马车驶过高低不平的石道,木轮包裹着一层黑色牛皮,驶过落满薄雪的路面,像是墨轮从白帛上滚过,留下两道平行线。

马车巨轮高顶,四面有星月浮雕,镶着些绿松石,乌木黑中透着钝光,一时让人觉得像是黑铁,沉重无比。雪骤风急,前头七八匹鬃毛蓬乱的大马,颈面相挨挤在一团,汗气热息从马身上蒸腾在一处,马蹄飞扬,将这辆巍峨气势的高车朝前拉去。

高车驶过一段白墙黑瓦的院外,停在了木门外。

木门毫无装饰,半扇门下是潲雪的湿痕,凄苦的紧闭着,屋檐下挂着两个八角铜铃。

铜铃上也有星月纹饰,镶嵌绿松石,被大雪狂风吹得在屋檐下乱转,金戈铁马似的叮当作响。

车门打开,风雪灌进去,一个深青色衣袍的男子顶着风雪急匆匆从车上下来,雪下的骤然,一团团砸下来,雪块之间,只见得下车之人身量极高,裹着厚厚的鼠灰大氅,头发单髻束在头顶,无冠,只有一枚铁簪。

门打开,里头老伯探头,吓了一跳:“大君——不是后日才归来么?怎的连护卫都没有,就一辆大车回了郢都?!”

来人地位高贵,白伯的语气却有几分熟稔。

楚王没说话,仰起头来,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狂舞的风铃:“谁拿来的铃铛?”

白伯被风雪吹得睁不开眼:“宫里前两日送来的。自打荀君重病起,宫里便送来了许多套风铃,一套比一套大——近日、近日荀君不大好,便挂上了这套大些的。”

楚国自百姓至宫内,皆以风铃为护,认为风过铃响,便是邪祟被抵挡在宅外身外,与主人的气神搏斗发出的声响。

铃铛厚重多檐,则能对付更大的邪祟与厄运。

甚至是死亡。

他仰头望着那镶嵌绿松石的青铜铃铛发了疯似的打转,声音激荡,长街两端可闻,仿佛是听见死亡在疯狂叩门,对他大楚的气运刀剑相向。

荀君确实算是大楚的气运。

楚王不说话,侧身挤进来,大步往院内走去。

荀君病重,几日间就没醒过。

这是没对外提及的秘密。

白伯心中惶恐,带众奴仆追上大步快走的大君,偷偷从身侧打量他的神色。

列国君王的相貌,大抵与国之气度近似。

晋君坚毅质朴,齐王豁达多变,秦公激进勇武。

楚国这位年轻却在位近十年的大君,也有楚国的面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