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门七日(三)(1 / 2)

岑夫人的少女时期, 是在期盼着嫁给岑向南中度过的。

从小婚契, 青梅竹马, 两小无猜。

少年从小性格古板严肃,爱皱眉。

岑向南说过, 他喜欢端庄大方的姑娘。

所以,她听了根本没有怀疑,从小就学着怎么做一个端正贤淑的妻子、主母。

后来,听说岑向南从西南回来后, 身边儿跟了个娇娆的姑娘。

当时,她心里已察觉出了点儿不对,但隐隐地还抱有一丝期待,她与岑向南一块儿长大, 岑向南一定不会辜负她。

但看到岑向南与林黎并肩站一块儿的时候,她才明白,自己想错了。

少年的目光里柔情蜜意,看向她的眼里,却十分清醒。

女人曲线窈窕,娇娆动人,眼里含着抹邪气,怎么看都和端庄贤淑搭不上边。

这是西南林家的小妖女, 就像话本里写的, 小妖女总会和正道意气风发的少年在一起, 而少年自小订了婚契的未婚妻, 往往只能黯然退场。

等后来岑向南和岑府决裂, 岑家老爷子问她愿不愿意容林黎做妾的时候,岑夫人想了想,同意了。

从少女到现在,她一直想要嫁给他,并为之努力,学着怎么做一个好妻子,她愿意为岑向南做一个端庄娴静的好妻子。

没想到,等她终于嫁给岑向南之后,隔天,岑向南就娶了林黎。

她就站在柱子后面看,看着那脸上一直没什么笑的古板少年,大笑着抱起了女人,女人也低下头笑,笑着去摸他的脸,两人裙袂飞扬。

她嫁给岑向南那天是个好日子,她穿着嫁衣嫁给了她少女时的闺中春梦。

那天春光和煦,春风骀荡。

那是姜柔一生里都不会忘记的好春光。

……

当初闺中酣睡的少女,终于长成了个端庄娴熟的好妻子和好母亲。

岑夫人低眉,平静地给面前青年上药,动作熟练,没见羞怯。

毕竟面前的青年,虽然身形高大了点儿,但毕竟和她那一对儿子没什么区别。

由于是跟着乔晚一块儿来的,岑夫人自然而然也就将这高大的青年,划归到了儿子朋友,小辈之中。

看着忙忙碌碌的妇人,修犬别过头,悄悄地耸了耸鼻尖,吸了口半空中浮动着的药香,和女人身上若有若无的,独特的气味儿,突然就有点儿紧张,耳朵也跟着暗搓搓的竖了起来。

一瞥眼,看见女人平静从容的模样。

心里骤然一松,放心地耷拉下来耳朵。

作为只狗妖,他喜欢和人待在一块儿的感觉。

……

那边儿,人皮还在叫嚣。

乔晚面无表情地抡起一锤子。

咚——

人皮气得扭曲,呵呵狞笑,“不听,不听我——”

咚——

话说到半截儿,戛然而止。

暴力,果然是镇压异议最有效的手段。

“这事我自己会查清楚。”乔晚冷眼。

人皮彻底消音了。

乔晚捡起铁锤,转身就走。

萧博扬见状,赶紧站了起来,皱眉问:“乔晚,你去哪儿?”

现在这外面围着的全是妖魔鬼怪。

乔晚头也不回:“我去世春堂看看,别叫我乔晚了。”

萧博扬这才猛然响起这一茬来。

也对。

看着这走远的背影,萧博扬心里有点儿复杂。

或许是早就习惯了和乔晚这憨批死磕,也就忘了当初行刑台上,她究竟是为什么而下山。

*

两边儿刚停战没多久,现在全都忙着清点伤亡,修整派兵,迎接下一波对战。

岑向南和大少爷岑清嘉站在世春堂里,正忙着统御部署,忧心忡忡,显然对刚刚寒山院里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毕竟寒山院在内院,做梦也没想到林清芝能溜进去。

乔晚看了一眼,收回视线。

岑家好歹也是世世代代守着栖泽府的大家族,府里可征调的护院,统共有四支,分了苍龙、白虎、朱雀、玄武,天之四灵,以正四方。

没过一会儿,有仆役慌慌忙传来消息。

岑清猷和裴春争他们回来了!

岑清猷自出门后一直没回来,岑向南和岑清嘉就担心这个,一听这话,岑清嘉赶紧搁下手里的活儿,去看自己兄弟。

岑清猷一行人回来时,神情都有点儿疲惫,身上多多少少都溅了点儿血。

大敌当前,谁也没了寒暄的兴致。

眼见岑清猷没事儿,众人点点头,松了口气。

“二少爷。”乔晚上前行礼。

看见乔晚,岑清猷一愣。

少年神情疲惫,显然路上也听了雪浪园和寒山院那边儿发生的事,低声道,“辛夷,今日多谢你。待会儿,同我回去看看母亲吧。”

于是,乔晚就和岑清猷再回了趟寒山院。

那厢,修犬已经离开了,他就安置在寒山院附近一间独立的客房,岑夫人行医时,大多数病人就安排在那儿住,方便照料。

一进院门,岑清猷明显就看见了挂在树上的人皮,或者说,他那有缘无分的三弟。

不过少年什么也没说,抬脚走进了屋。

岑清猷和岑夫人之间相处,不太像母子。

少年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坐在榻边,侍奉了些汤药。

岑夫人靠在榻上,问了两句路上的事。

岑清猷低声:“倒没什么大碍,只是回来的晚了,累得母亲受伤。”

岑夫人摇摇头,“这本来不管你的事。”

母子俩说了两句,岑夫人歇下,岑清猷行礼转身告退。

萧博扬和乔晚站在屋外,看着屋里两人有点儿疑惑:“乔……陆婉你有没有感觉,岑清猷和岑夫人之间……”

乔晚接话:“不像母子。”

礼节到位,但生分。

正好这时岑清猷走下了台阶,一眼就看见了和萧博扬站一块儿的乔晚。

“辛夷。”

乔晚行礼。

岑清猷又一眼看到了挂树上的人皮,显然也觉得人皮挂树上太招摇。

“林清芝在这儿,需得先瞒过父亲,林家与妖族叛军一事,林清芝说不定知道些什么,不如先行关押,日后再另做盘问。”

乔晚点点头表示理解,又飞快跑到库房跑了只木桶出来。

挂在树上的人皮,猛地一颤,“小贱人,你想做什么?!”

乔晚抱着木桶,抬眼,淡定回答:“真正的人皮鼓。”

林清芝:“……”

……

暂时休战,虽然留给了岑家一点儿喘息之机,但要是找不到一个破解的法门,岑家人迟早会被困死在府里。

半夜,世春堂灯火通明。

一伙人就聚集在世春堂商量对策。

对于裴春争一行人,岑清嘉代表岑向南先是对这些小辈,表示了点儿无辜把他们牵连其中的歉意。

穆笑笑摇摇头,展露了抹笑意:“家主多虑了,这修真界是非本来就多,今日之事又有谁能说的定?”

穆笑笑嗓音软糯:“我相信,只要我等上下一心,定是能击退林家的!”

少女小脸坚定:“家主也要注意好身体,莫要太过操劳。”

只不过,这时候大敌当前,岑向南也没这心思去听穆笑笑到底说了些什么,只点了点头,还是紧皱着眉,忧心忡忡。

对待林家和妖族叛军,岑向南主张守。

岑向南脸上不太好看:“我已派人去求援,不出两日,援军必到。只要守住这接下来两天。”岑向南沉声,“岑家今日之困,定会迎来转圜之机。”

萧博扬、裴春争、穆笑笑和凤妄言,毕竟不是岑家人,对岑向南决定,都没选择插手。

尤其是凤妄言,只要保穆笑笑无恙,其他人的死活一律和他无关。

岑清猷不太赞同,恭敬行礼,表达自己的看法:“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

岑清猷迟疑:“林家如何进攻,我们就如何应战。父亲,今日我们已经失去了先机,这么一来,难免会自乱阵脚,疲于四处奔命救火,陷入被动。”

岑向南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才开口,“眼下,你想要如何进攻?岑府还能如何进攻?”

岑清猷还想再说什么,被岑向南给拦了下来。

眼睁睁看着岑向南心意已决,毕竟是自己老子,少年默不作声地躬身行礼,接下来吩咐去办事。

临走前,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父亲倘若得空,去寒山院看看母亲吧。”

岑向南愣神,皱眉,露出了点儿疲倦和尴尬,逃避似地低下了眼:“等今晚一过,明日我再去看看你娘。”

说白了,其实还是拉不下脸。

冷战这么多年,住青楼里的男人,何尝不会沉默地看向寒山院的方向。

少年被轰轰烈烈的情爱冲昏了头脑,岑向南虽然常常还是会想起那与别人都不同的,娇娆天真的林黎,但也慢慢地把目光投向了岑夫人。

当初,那个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成天想着要嫁给她的小女孩,越看,心底就越愧疚。

林黎的死本来就不该怪在她身上。

人活得久了,反而越来越拉不下脸来,越愧疚,越不愿去看。

就这么僵着,一直僵到了现在。

岑清猷转身走,作为小丫鬟,乔晚赶紧跟上。

就在刚跨出门槛的时候,突然,天上响起了个清晰的男声。

“从今日起,岑府上上下下,绝不留一条活口!”

岑清猷、岑向南、乔晚等人齐齐变了脸色!

男声张扬霸道,清晰地回荡在整个岑府!

“但这毕竟是我林家与岑家的世仇,念在岑府家仆、杂役都是无辜性命,若有人想要在此时离开岑家,我等不杀!也绝不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