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 / 2)

以靖帝行事为人的风格,这定然是经历过许多事情才能积累起来的信任。那么敬嫔自己心里呢?经过了这几年在宫中的真真假假起起伏伏,还会再想着改头换面地出宫,与苏越再续前缘么?

“萱嫔,好好用心服侍皇上,才对得起皇上的天恩。”夏太后终于在整场例行请安结束之前,叫了一次纪青盈,不过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和蔼,就好像之前什么冲突与尴尬都不曾发生过,只是长辈的寻常叮嘱一样。

纪青盈垂目欠身:“是。”

夏太后微笑着又望向宁妃等人:“今日也陪本宫说了好一会子话,是该回宫的时候了。”

“是。臣妾告退。”妃嫔们一同起身行礼,按着进门的顺序依次退出,仍旧由德海公公侍奉陪伴到了慈仪殿的庭院外,软轿就已经在外相侯。而乘轿而行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就可以更换回宫的马车。

按着仪制,这样的妃嫔车驾规格是要严格按着旧例的。高位妃嫔如宁妃与蕙昭仪英淑媛都是一人一车,而正四品的嫔位刚好是条分水岭,单独乘车与二人共车的例子前朝都有,所以本朝的置办就完全看靖帝的心情。

那自然是毫不意外的,纪青盈这次前来天祈园给太后请安的时候是安排了单独的马车。只是当妃嫔们换乘马车的时候才听说,敬嫔的马车似乎有些问题,所以回程的时候需要与纪青盈同车。

纪青盈闻言眉心便是一跳,但还是不动声色地应承了。

这如果是意外,那与敬嫔同车也没什么。这若是存心,手握存档读档*的纪青盈刚好也可以探一探敬嫔的底。毕竟有些事情躲也是躲不开的,还是迎头正面接招才是王道。

“萱嫔娘娘,听说您喜欢喝江州茶?”车马粼粼,当妃嫔们启程回宫后不久,敬嫔便开口问道。

“还好。”纪青盈听到这句话,心里便是一沉,但也算不得如何意外,毕竟如今蘅芳宫的一切几乎都已经不再有太大的问题,真正能对她而言算是危机的就只有江州旧事。

“臣妾原先不知萱嫔娘娘喜爱江州茶,”敬嫔娟秀的面孔上微微含笑,神态仍旧十分恭敬,“仔细想想,也觉得十分失敬,毕竟,娘娘也是名门之后呢。”

“名门之后,并不敢当。”纪青盈摆了摆手,将心中的全部情绪尽皆强自掩盖在带了些讥诮的笑意之下,“认真说起来,还不如敬嫔你的师门有名望。”

敬嫔的神色全无变化,只是颔首道:“萱嫔娘娘这样得到皇上的恩宠爱重,想来皇上也与娘娘提了些臣妾的往事。往事么,人人都有。皇上不仅英明,也傲气的很,眼睛里万万不揉沙子。有些事情若是叫皇上知道了,萱嫔娘娘觉得,皇上会是什么反应呢?”

第112章

纪青盈淡淡一笑:“皇上是什么反应,是敬嫔你该操心的事情么?一则,你以为有什么事情是你知道、但皇上不知道的?二则,敬嫔你也是聪明人,皇上如何处置枕边人,你真能拿得准?但是皇上如何处置欺瞒君上的下属,你应该很清楚的。”

敬嫔神色完全不变,似乎是对纪青盈此时此刻的反应已经有了预备:“萱嫔娘娘您如此说,听着虽然有理,只是臣妾却知道,您这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江州的旧事,还有晏阁老与姚大人当年的罪状,那可不是蘅芳宫的一点子女眷把戏能够比拟的。您若是想着,皇上对您恩深爱重,便是有什么朝廷上的追究皇上也不在意,那您就是太小看自己的身世,也太不了解皇上的无情了。”顿一顿,薄唇边又浮起一丝自嘲笑意,“皇上如何处置下属,又如何对待枕边人,臣妾如何会不知呢。难不成萱嫔娘娘您还真的相信,臣妾每次的彤史留名,都只是虚名吗?”

这最后一句话便如一柄利刃,纪青盈微微一震,强自镇定的神色终于有些崩塌。不过这个时候车马就已经快要到宫城,敬嫔也不再多说,只是将声音再度压低了一些:“娘娘,其实臣妾知道皇上爱重娘娘,皇上这些年来辛劳自苦,也是不容易。臣妾并无意要谋害娘娘,更不敢有什么逾越妄想,只不过希望能够继续留在宫里襄助皇上与娘娘一臂之力,还望娘娘成全。“

纪青盈垂下眼帘,并没有多说什么。

如果……如果她所说的话是真的,靖帝真的曾经假戏真做地临幸于她,其实也不算是太不符合情理。毕竟当初靖帝还在青宫做储君的时候,自己也是朝不保夕,谁知道敬嫔将来能不能走到完璧出宫、再续前缘的时候。再者按着这个时代的文化而言,有些人会将曾经收用的妾室发嫁出去,或者赏赐给下属,也不是很罕见的事情。

所谓的从一而终、贞节牌坊其实在大盛真的没有那么看重。“一别两宽、各自欢喜”的和离案例反倒比比皆是,甚至在大盛皇室之中,都曾经有过亲王妃和离下堂而去的例子,最为传奇的是那位和离王妃正是如今的首辅英国公楼氏一族的贵女,其子后来甚至成为了大盛历代皇帝之中亲征军功最为彪炳的盛襄帝。

总而言之,敬嫔所说的话并没有什么明显的逻辑问题,而这当中所隐含的巨大威胁则是让纪青盈又衍生出了无数怀疑。

譬如,当年晏阁老在倒台之前,到底曾经做过什么事情足以让肃帝这样斩草除根地念念不忘,甚至让靖帝都无法消化?

另外,敬嫔能够得知这些事情,会不会与蘅芳宫有关?毕竟如今傅妙庄还在,傅家人也没有完全倾覆。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傅妙庄怎么会坐看自己荣华安稳的过日子。

“娘娘,您没事吧?”小苜蓿端了一盏热茶到纪青盈面前,“您自打从天祈园回来就好像有点恹恹的,要不要请露珠姑姑给您请个脉?”

纪青盈摆了摆手:“且不必,叫我再静静。”将小苜蓿打发出去,便又垂目沉思。这事情说起来并不复杂,而她目前的最大难题并不是靖帝要如何处置,敬嫔有何想法,甚至也不在于靖帝对敬嫔的那9%里面有没有同床共枕的情分,而是——她不记得!

虽然已经解锁的记忆到达了50%,可是有关江州旧事,以及自家的秘密,她总觉得那尚未解锁的记忆才是关键,说不定就会有什么惊天逆转或者大宝藏之类的藏在里面。

最主要的是,那个有关家中的“兄弟姐妹”实在是让她很有些不安。按照目前所能想起来的部分,似乎当年在江州的时候她是很得到父母和兄长的疼爱照顾,可是因为离家的年纪太小,记忆又不完整,具体而清晰的事情能想起来的实在不多。

要是从逻辑上推算起来,到底有什么能让敬嫔这样笃信她不会与靖帝直接推心置腹、说个明白呢?

难不成……天下有情人都是兄妹?

想到这里,纪青盈登时便一阵恶寒,仔细算了算,她印象里的兄长要比她大七岁,而靖帝不过大了她三岁而已,怎么想也是不可能的。

那再撇开这一层,眼前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纪青盈的目光不自觉地望向床头柜上的那一盒存档珠子,越发沉重。

不知不觉,便是华灯初上的时分。

六宫妃嫔们也毫不意外地听到了靖帝行幸如意轩的消息。说眼红,大约是有一点,可是也没那么多激烈的情绪。一方面是靖帝自从登基之后,对其他的妃嫔最多是白日里探望一趟,从未召幸其他人也未曾行幸其他宫苑,所以妃嫔们再落寞,也没有什么得而复失、或者一步之遥的感觉。应该说,靖帝亲近的样子,几乎是没有人见过。

此刻唯一得以见到靖帝轻松模样的纪青盈却实在没有什么轻松的心情,虽然尽力含笑站在如意轩门前迎候了靖帝,却还是在一个照面之间就被靖帝看出了心思不属。

“今日在天祈园还有什么德海没留意到的变故?”靖帝伸手揽了纪青盈的腰,一面向寝阁走过去,一面扫了德海公公一眼。

德海公公在门外驻足躬身,只是将头更深低下,心里也在琢磨,夏太后虽然言语中仍旧免不了些许的讽刺意味,但比较前几次的正面冲突而言,今天已经可以算是和风细雨,哪里就值得让萱嫔娘娘还不痛快?

“并没有。”纪青盈勉强弯唇,随手拿了靖帝的常服服侍他换上,“德海公公这样周到,上个月又刚刚敲打了慈仪殿,今日在天祈园一切都平安的。”

“那是回来的路上出了什么事情?”靖帝一针见血,温言相询的同时便握住了她的手。

纪青盈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垂着眼帘反问靖帝:“前次皇上提过,小苏将军这就回京了,那敬嫔有什么打算么?”

靖帝淡淡叹了口气:“这事情还要看苏越的心思。毕竟敬嫔在宫中数年,苏越若是心无芥蒂,朕自当成全他们。朕会让敬嫔以燕氏族女的身份,风光出阁。但苏越若是有所介怀,朕也不愿意委屈了敬嫔,绝不会强行赐婚。到底这些年来,敬嫔在宫中也很是给朕尽忠出力。苏越若是不娶,也得择个好的,再将她嫁出去才是。”

纪青盈听着靖帝的言语,心里那一片胡乱而复杂的情绪越发也谈不上有什么太大的波澜。果然是超越众人的情分,靖帝的意思还是很为敬嫔的好处打算的。不只是有没有将军夫人的名头,而且还有离宫之后是不是能过上好日子。

不过么……

纪青盈静了静,低声道:“皇上可曾想过,将敬嫔就留在宫里算了。这么些年了,敬嫔或许都已经习惯住在宫里,也习惯了伺候皇上。”

“你这干醋又吃出新花样了。”靖帝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不就是回宫路上敬嫔与你同车了一趟,朕又不曾如何抬举她,哪里来的‘伺候’朕。”

“不是吃醋。”纪青盈想起靖帝登基前敬嫔上门的几番言语,再加上今日绵里含针一样的威胁,心下的委屈还是微微上涌,“敬嫔这样温顺本分,处处为皇上着想,臣妾哪里会……”

“纪小怂。”靖帝伸手去挑起她的下颌,让纪青盈与他对视,“朕说过什么?有什么不痛快要直说,什么‘臣妾’,朕最近这样累,就不要打哑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