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做什么呢?他也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那谣言是谣言,也不是谣言,他心中明白。他知道她也是明白的。
既然如此,为何还不避嫌,还要这样做呢?他在心中一遍遍追问自己,在做什么,有何意义。李益啊李益,你同她走在这里,你想得到什么呢?你能得到什么呢?没有一个问题有答案。
李益陪她在苑中走了一圈,起风的时候陪她回了宫殿,夜色朦胧中告辞请出了。
熊熊烈火之中,这一切熟悉的,芬芳的过往,统统化为乌有了。大火燃烧形成浓烟,卷起一波又一波热浪,吹动人衣袂,吹开她额前的细发,露出一张光洁的脸蛋来。皮肤被火烤成粉红,白皙的脖子耳朵也仿佛在烧灼,两弯秀淡的柳叶眉毛,黑色的双眸湿润迷离。
他死了。
真的死了,再没有了。
她的心脏好像被一只巨大的铁手紧紧攥住,用力揉,好像要揉碎。她感觉身体也好像轻飘飘的,要跟着那大火冲上天空。她的灵魂仿佛也要飘走了。
都要给我出难题呢。她心想,我若
随你一道死了,他们还敢说那样的话诋毁我吗?
一个个都是小人,以为凭几句闲话就可以伤到我了吗?以为用这样的手段就可以动摇我在先帝身边曾拥有的最亲近,最重要的位置?只因为我不是拓拔泓的生母,又没有子嗣,所以这就是你们怀疑我,攻击我的借口是吧?她面上流泪,心中愤恨地想,如果我跟他同床共枕了十年,爱了他十年,如果我对他都算不得是真心,我都没有资格在这宫中说话,代他行事,那你们一个个上蹿下跳的忠臣孝子,叔伯兄弟,你们又算得了是什么东西?你们一个个跳梁小丑样子,也有资格来质疑我吗?你们有什么质疑我和先帝感情不睦?睦不睦我都是他的发妻,都比你们要真心千倍万倍。
文武大臣,列祖列宗,都在看着是吧?那你们便睁大眼睛好好看。看看我对先帝的爱情是不是真,看看我的心是不是红的滴血,看看我对他拓拔家的忠诚,够不够格做这个太后,够不够让你们自惭形秽,全部闭嘴。
她向朝圣的僧侣,径直走进那熊熊燃烧的大火之中。头发一瞬间被热浪激的飞起来,整个人顿时卷进火中。
李益在不远处,自始至终,注意着她的动作。见此情景,立刻冲上去拽她手:“太后!”
她身上衣服已着了火,不顾李益的拦阻,仍要往火里冲,眼泪汹涌,痛声哭泣道:“不要拦我,让我随皇上一块去吧,他在地下孤单啊。你们不愿意去陪他,让我去陪他吧。他怕孤单啊。”
“太后!”
“太后不可啊!”
侍卫们一拥而上,救援扑火,皇帝拓拔泓和众臣工都吓得目瞪口呆,纷纷下跪求道:“太后不可。”面上都焦急的不行,心中则各怀心思。先帝死了,太后悲痛可以理解,但过了这么多日,当着群臣这么多人投火要自焚,明显有种表演的意味了。然而看她痛苦悲伤,泪流绝望之色,就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都要心痛难过的,却又全然不似作伪。
李益拼命拦抱着她,沉痛道:“太后不为自己想,也要为皇上想一想,皇上还年幼,需要太后帮助,朝廷也需要太后支撑。太后万不可自寻短见啊。”
冯凭哭道:“先帝去了,我的心也随他去了,就让我去陪着他吧。”
“咱们十年夫妻,恩爱不渝。”她泪流满面,肝肠寸断道:“你说了,来日哪个先死,便要在奈何桥上等着另一个,下辈子好一块投生,再做夫妻。你不用等太久,我这就来陪你了。”
她痛哭不已,李益跟着落泪,众侍卫大臣也都跟着落泪,口中说着安慰劝阻的话。侍卫扑灭了她身上的火,太后长恸哭泣着,悲痛欲绝,支撑不住地晕了过去。
第170章 赌你
深夜, 乙浑受召至崇政殿。
黑夜黏稠厚重,他面色严肃,如临大敌。厚重玄锦袍携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
冯太后坐在榻上。
是夜里, 殿中却未点灯, 也没有一个宫女太监。乙浑行到她卧榻前,撩了袍子下跪磕头:“臣参见太后。”
太后声音冷冰冰, 目光像利箭射向他:“乙浑,你的胆子很大啊。”
乙浑慎道:“臣不知太后所指是何事。”
太后说:“谁给你的胆子, 杀死杨保年、贾爱仁、张天度的?谁给你的旨意?擅杀朝廷重臣, 你想做什么?你想造反吗?”
乙浑惶恐道:“太后, 臣冤枉啊!”
太后道:“你哪里冤枉?”
乙浑道:“杨保年这几个人,图谋不轨,仗着先帝曾信任的地位, 一味的争权夺利,排除异己,甚至有聚众谋反之心。臣杀了他们,是为了保护皇上保护太后。太后务必体会臣良苦用心。”
太后陡然站起来, 道:“当着我的面,还敢睁眼睛说瞎话。杨保年争权夺利,排除异己是不假, 聚众谋反从何而来?你未得奉诏就杀戮大臣,论罪你才是死罪!先帝信任你,命你辅政,你竟然如此妄为。你眼里还有没有我, 还有没有皇上?莫不是你想擅权自专吗?”
乙浑道:“太后!臣万万不敢这样做!”
他急切陈清说:“杨保年等人蓄意谋反,证据确凿。臣既在禁中领兵,当时情况危急,臣来不及请示太后和皇上,只能当机立断。臣却有些冒失,可臣做的一切全是为了太后和皇上,臣绝无二心。”
他跪着身,义正言辞道:“太后若不相信臣,大可以将臣逮捕问罪。太后要杀要剐,臣绝不敢有丝毫怨言。臣敢进宫面见太后,就是问心无愧。臣要是真有二心,走怎敢这时候应召入宫。”
太后面色仍怒,语气却似稍缓:“你还知道你是个什么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