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们中间到底出了什么事?”我问。
王馆长靠在椅子上,很长时间沉默着,我没有催促,这中间肯定牵扯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好半天。他抹了下脸,说道:“我的父母就是死在他的爸爸妈妈手里。”
“啊。”我大吃一惊,老王家的这哥俩没想到还藏着这样的仇恨。
“那一年,应该是八十年代初,我刚考上大学。大一的假期,回到老家,那时候没有电话,联络也不方便,等我进门的时候,发现家里灵堂都摆好了。院子里摆着我父母的遗照,旁边是挽联和花圈,当时是个下午,我记得,”王馆长凝神看着窗外:“阳光很好,氤氲出金光,照在父母的照片上。当时我根本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相信父母突然离世。”
王馆长说,他看到父母的遗照,整个人蒙了,脑袋像被打了一棍子,耳鸣嗡嗡响。他当即就晕在院子里。
“那时候我的体质相当差,”王馆长说:“家族里有规定,每个成员小时候开始就要勤习五禽戏,还要站桩马步,压腿开筋什么的,我是同龄人里最差的那个,时常感冒,来阵风就能发烧。听家里老人说,娘怀我的时候,自己不知道怀孕,还跟着前辈一起下墓摸尸,结果吸了尸毒,我身子发虚都是胎里带来的。”
王馆长在院子里晕了之后,很长时间才醒,一咕噜爬起来直进灵堂。那时候还没有必须火葬这一说,灵堂里摆着两口棺材。他一眼就看到老爹和老娘的尸体躺在里面。
王馆长说那一刻,真是死的心都有了。他刚上大学的时候,当娘的在大雪纷飞中给他邮了亲自织的毛衣,这才多长时间,娘俩已天人相隔。
王馆长跪在棺材前,不哭也不嚎,眼泪自己往下流。旁边家族的长辈过来劝,说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还让他放心,上大学的费用和开销家族全出。
王馆长肯定要追问父母的死因,老两口岁数并不算大。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怎么就双双离世了。
这么一问,有人告诉他说,前些日子家族里安排了一个任务,为老祖宗下次大迁棺做准备,需要到墓里做前期勘察。结果就在墓里发生了意外,本来沉睡的老祖宗突然尸变,在墓里的其他人阻拦不及,场面很混乱,老两口和老祖宗缠斗起来,就这么死了。
王馆长内心极其悲愤,可又说不出什么,这是家族定下百年规矩,如果家里有事,每个成员都要责无旁贷,分配的任务必须完成。几百年下来,家族里死的人数不胜数,赶上乱世的时候,几乎见天都有葬礼。
这种为家族服务的信仰,已经贯彻在每个成员的成长和教育里,王馆长就是这么长大的,他对于家族的安排以及现在出现的后果虽然悲恸,但也不得不接受。他小时候就经常参加因为任务失败而意外死去的长辈的葬礼。
听到这里我疑惑:“老祖宗到底是谁?会所的时候,我就听到王时玮提到过这个老祖宗。”
王馆长说:“老祖宗,就是我们老王家第一个得到仙缘的先祖,道家南宗黄九婴的徒弟,王子美。他还一直活着。”
第三百四十四章 死者的信息
王子美?不是清朝康熙年间的人吗,都好几百年了,怎么还活着呢?
难道?他是僵尸?
我把疑问告诉王馆长,王馆长道:“老祖的情况不是僵尸那么简单了,他是我们老王家真正修行‘太阴炼形’最有大成的人。”
王馆长以前给我解释过何为太阴炼形,此种功法颇为诡异,人要先腐烂然后再生,获得重生后能够保持青春,长生不老。
“王子美已经练到长生不老了?”我惊讶地说。
王馆长点点头:“修炼这个功法一个人是不行的,秘籍里要求每十六年就要开棺迁移一次,保证不为阴物所犯。所以,修炼这种功法的人都要依托一个大家族。或是大门派,散修即使知道方法也修不了,需要很多人一代代传承进行协作。”
“所以你父母意外的发生……是在给王子美迁棺的时候?”我迟疑一下说。
王馆长苦笑一声:“逻辑都是顺理成章下来的,当时很多人,包括叔叔大爷的前辈都是这么认为的,我也就信以为真。那天晚上我守灵堂,一个人都没有,守到下半夜时,忽然父母棺木前的长明灯闪了几次。”
深夜无风,灵堂里只有年轻的王馆长一个人。他哭了一天,此时悲痛欲绝,身体却架不住疲劳,脑子已经麻木了,双手机械地往火盆里投着烧纸。
两尊棺材后面摆放着供桌,上面有七碟八碗的供品,墙上挂着两个死者的遗像,挽联落地,四周寂静无声。
王馆长轻轻念叨父母的名字,脸上满是泪痕,眼皮子却不自觉地打架,一开一合。
这时忽然冥冥之中,他听到有个声音喊自己“泽涵”。
他打了个激灵,听出是妈妈的声音。他振奋精神,四下里看着,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难道妈妈没死?不可能啊。他们老王家是干什么的,玩尸体玩多少年了,绝对不会连人死没死都看不出来。他还是存着一丝侥幸,双膝在地上跪行,一路来到妈妈的棺材前,往里看。
母亲脸色发青,死的有点不太正常。
关于这点,前辈们已经做出解释,老祖虽是太阴炼形,可目前的状态就是僵尸。尸体腐烂双手带有尸毒,父母受了伤必然也会沾染尸毒,脸色这样也正常。
这时供桌上摆放的长明灯无风自动,闪了两闪。
王馆长愣了愣,赶紧拿起桌上的铁钎子挑动灯芯。
看护灵堂为什么叫守夜呢,一方面是寄托哀思,最重要的是这里有个很古老的说法,这一宿不能让长明灯熄灭。长明灯一灭,人死后的魂灵就失去了走阴间的灯火照明,恐怕以后会变成孤魂野鬼。
王馆长赶紧挑亮长明灯火,火苗还是乱闪,他左右看看,灵堂静悄悄的,空无人影。
他用手掩住火苗,一点作用也不起,还是闪动得很厉害。他喃喃地说,妈妈,是你吗?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那火苗似乎有所感,竟然渐渐平复下来,颤了几颤。王馆长热泪盈眶:“妈妈,你要和我说什么?”
一滴热油从灯尖流下来。缓缓下淌,如同流下一滴眼泪。
“妈妈,是不是……”王馆长想起一件事,小时候参加长辈的葬礼,他问妈妈人死了会不会有魂,妈妈坚定地说有。还告诉他,人死了,会回到阳间传递自己的心意。如果看到灵堂上长明灯突然抖动,那就表明死者回来了,有话要说。
王馆长已经上了大学,接受最先进最科学的教育,可他毕竟从小在家族长大,对于神神鬼鬼之事见得太多了,自有自己的考量。
此时此刻他想起妈妈的话,赶紧来到棺材前,犹豫片刻,把妈妈的尸体扶着坐起来。他快步走到门前,仔细检查了门窗,院里空无一人,确定这里只有自己,他快步回到棺材前,把母亲的尸体从棺材里抱出来。
王馆长告诉我,他必须要这么谨慎,这算是亵渎尸体,如果被族内的人发现算是犯了大忌。
他们老王家研究尸体太多年了,居然衍生出一套关于看待尸体的价值观。研究不要紧,必须抱着一定的感恩态度,不准亵渎尸体,不准侮辱尸体,这是家族铁律!如果发现,按情节轻重进行内罚,三刀六洞驱逐家族还是轻的,严重的直接处以极刑。你怎么对待尸体,就用什么办法来对待你。
王馆长要检查母亲的尸体,就要解开母亲的寿衣。裸出里面的肌肤,这要被发现了,等着去刑堂吧,一点缓和的余地都没有,说下大天也没用。
王馆长那时真是豁出去了,他凭直觉觉得父母死的太过蹊跷,对于死亡过程,很多人都含糊其辞,能看出他们倒不是有意隐瞒,而是确实不知道内情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