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润心中越是恨意滔天,面上的神情便越是淡然。
终于,在宫门外足足候了三个时辰,终于有公公端着懿旨宣众人觐见。
前世今生,玉润并非第一次进宫。
只是关于对于这个比王家还要森然庞大的华丽坟墓,玉润提不起半点好感。
想当初她也曾敬畏过,但接连几次撞破了宫人同王公贵族的淫|亵荒唐之事后,她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晋王室就只剩下深深的厌恶。
当然,这其中自然也不乏新安公主的推波助澜。
玉润淡笑一声,望着满园的春意盎然,花团锦簇,鼻尖却只闻得到那深埋在泥土下,隐隐腐烂的气息。
太后端坐在上座上,满头的银丝被绾成繁复的发髻,耳朵上指甲盖大小的祖母绿宝石耳钉同孔雀羽毛点翠发簪交相辉映,端庄大气,一派富贵之相。
相比之下,孝武帝虽然也是华服加身,龙袍金带,那尚未酒醒,微微有些浑浊的目光却使得他看起来精神萎靡不振,一副颓丧模样。
太后好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儿子一眼,只好出声替他解围。
“今日一早后花园的假山不知为何竟落了两块大石下来,哀家恐伤到各位,便命匠人务必将上头的石头搬走,这才耽搁下来……”
究其本源,不过是不想让众人见到孝武帝的醉态,以免流传出什么闲言碎语引得那些不怕死的穷酸文士痛批陛下无德罢了。
事实随时如此,但太后为了顾及皇家的体面,少不得要来粉饰太平。
在场的众人都心知肚明,却也不得不编些诸如“石落”是暗示着太后娘娘寿比南山的福照这类的鬼话。说的太后心花怒放之后,众人这才逐次上前行礼,王家这次来的二爷王凝之同五爷王徽之自然也不例外。
玉润掩口,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正觉无聊之际,突然听到一个极为沉稳的脚步声,不知为何,她心口猛的一紧,立刻抬眸看去。
抬眼的刹那,屏风后突然走过一道月白的影子。
他的身材修长挺拔,蜂腰猿臂,如墨的青丝被月白色的缎带束起,完美的轮廓在屏风后留下一道令人无限遐想的剪影。
玉润正心中疑惑这人是谁,就听见犹如玉石相击的清脆音调徐徐传来。
“谢氏景瑜,叩见太后……”
余下那人说了什么玉润只觉得耳边嗡鸣,再听不清楚。
只剩下心底一个固执的声音在不断地惊呼。
谢景瑜……景瑜……
这是谢珏的表字!
☆、第045章:寿礼
月白色的裙摆上多了几条褶皱的痕迹,就如同玉润此时纷乱如麻的心绪。
她曾经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比如在谢府拜访答谢同路之恩时相遇,又或者在谢珏生前最爱的別苑外来一场偶然的邂逅。
一切的一切,她都有精心的设计,然而每每到最后,却又全都扑空。
谢珏仍旧如传闻中的那样,低调神秘,就连谢家最德高望重的老祖母都摸不清他的行踪。
直至今日……
直至今日,她方知这命运呐,即便是你能未卜先知,也永远不会按照你精心设计的轨迹。
玉润深吸一口,长长的睫毛轻颤着,半掩了眸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不能强求。
不知为何,她脑海里陡然萌生出这四个字来。
也是在这个念头冒出的刹那,她原本炙热的目光转瞬黯淡下来。
他们是天壤之别,判若云泥啊!
若非前世他身死,自己便是终其一生,也绝踏不进谢家的大门。
这一世,即便她的名声没有被毁,不会再成为贵女圈的笑柄,不曾被家族厌弃。
她却还是胆怯。
越是在乎,便越是怯懦。
所谓近乡情怯,便是这般吧。
玉润敛眸,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等到她再望向屏风的时候,谢珏俊秀挺拔的身影已经落座在榻几之后,耳边传来女郎们压低了的议论声。
“是谢家的四郎!四郎啊!”
“嘘!小声点,别给太后娘娘听见!”
玉润的唇畔轻轻勾起,幽叹一声。
若非是因为陛下同太后在,想必这些女郎也会如在会稽郗家宴会上的那些人一样,只恨不得掀翻了面前摆着的屏风,一睹传说中谢四的尊容。
她心里这般想着,目光也瞟向谢珏落座的方向,那依稀有些熟悉的轮廓,让她暗暗心惊。
这时男宾们拜见完了,王府的太夫人郗氏便率先送上寿礼,其中便有王献之精心准备了近两月才写完的百寿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