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太难闻了……”
慕离皱皱眉,“是挺难闻的,忍忍就好,我看他搁在床头上,应该是自己也常用。”
白术哀叹一声,抱紧怀里的枕头把脸埋进去,任由慕离给她揉过肩头揉脊背,诡异的药味弥散在屋子里,白术忽然觉得这味道莫名有些熟悉,她好像在赛西施身上也闻到过。
冷不防慕离下手重了些,白术痛得“嘶”一声,泪眼婆娑道:“师姐……”一抬头,见慕离手上重复着帮她揉肩的动作,眼神怔怔不知落在何处。
近来慕离总是走神,看书、歇息,甚至讲经时,偶尔会停顿片刻,不知在想什么。
翊泽那日叱过他们后便入静室闭关,观中大小事务按理应由慕离掌管,但慕离遭着幽禁,掌权便推下去,落在金乌手上。
白术后来见过金乌两次,都隔着老远便绕道走了,有一次却叫金乌拦下,堵在荷花池旁的窄桥上。
金乌将翅膀张开,原本就狭窄只可通一人的道路顿时走无可走,白术正要发作,却听金乌犹豫片刻后,低声道:“师姐她……还好吗?”
姿态、声音都是难得的服低。
白术挑挑眉,“怎么,这时候知道念着师姐了?”
金乌“嗤”一声撇开头,“疯丫头莫胡说。”
“如果不是你,师姐犯不着被师父幽禁,你那天干什么要闹出那么大动静?”
金乌冷笑,“如果不是我?哼,就算换作别人,结果仍会是这样,罪魁祸首应该是那个和尚!”又说,“我搞不懂,一个外人,师姐为什么那么袒护他?”
白术静静看了金乌一会,待大鸟因愤怒而炸开的羽毛慢慢抚平后,一面观察他的神色一面道:“你不是问我师姐还好吗?我来告诉你,不好。那个地方很黑,很冷,荆棘索扣着皮肉也很疼。”
看着金乌眼中神色随着自己的描述一点一点变得惊惧,白术心中小锤敲了敲,有了定数:“师姐平日待你不薄,你若是真念着她,等她出了静室好好同她赔个不是。”
然而金乌还是嘴硬:“我不会认错的,错不在我。”
暖气醺人的屋中,慕离仍在一下一下地为白术按着肩,按得她昏昏欲睡,忽然间想起赛西施此前跟她说过个娱兴的节目,同她和慕离正在做的这个还挺像的,叫什么来着的?推油?
猛然间,房门“呼啦”一声叫人撞开,慕离眼疾手快捞起被子裹住白术,将她实打实地裹成一颗粽子,只露出脑袋在外面,眨着两只惊恐万状的眼睛。
来人乃赛西施,挺着一身腱子肉,所过之地要抖上三抖,房门打开得窄了都挤不进,好容易塞进来后,迅速在房里溜一圈,可着劲地吸鼻子。
白术觉得赛西施的举动像极了二郎真君家的啸天,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道:“赛师兄,耍什么呢?”
赛西施挠挠头,“错不了啊,屋里全是这味儿!师妹啊,看见师兄的痔疮膏了吗?”又说,“师姐,你上次不是说要来我屋里取药的吗?我给你搁桌上了呀,怎不见你拿?”
白术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
***
入夏后的天气一日比一日燥热,白术掰着指头算翊泽出关的日子也近了,得想办法让他快些恢复记忆,梦境里的日子虽然好过,但毕竟是虚幻的,白术望着终日为她忙碌的慕离,忽然鼻头一酸,拉住她道:“师姐……”
“什么?”
白术张张嘴,把原本要说的话咽回去,“师、师父何日出关?”
慕离收拾完东西,喘口气道:“也就近几日。”弯唇笑笑,“想他了?”
不等白术回答,又说,“对了,我今日要下山。”
“做什么?”白术被慕离前一句问得噎住,顿了顿,嗓子眼里的话没能憋住:“师姐,那个和尚,你跟他……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慕离听闻,有片刻的失神,似乎是将这个问题认真思考了一会,最后摇头道:“什么都没有。”
骗人。望着慕离渐行渐远的背影,白术在心中一字一顿道。
诚然,慕离骗了她,但白术只猜测到慕离与无垢之间有了牵连,却不知是有怎样的牵连。
她不知道慕离在逃出扶桑观后去找了无垢,深山中的禅寺,原本清净的佛修被一个女子打断,纵然她寺门没有为她打开,她点名要见的人没有出现,慕离仍是在寺门口站了三天。
第三天,大雨倾盆,如柱雨点将地面浇打出一个又一个浅洼,原本紧闭的寺门终于打开。白衫青袍的男人从里面走出,对她道:“佛有佛法,道有道行,二者本无际会,施主,请回吧。”
慕离站了很久,身体有些撑不住了,却还是保持着脊背笔挺的模样,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不为求佛,不为求法,求一杯茶。”女人的声音清冷,在寂静的雨夜中显得格外空灵。
又是长久的无言,静听雨打芭蕉,彻夜生寒。
终于,男人退开一步,“请。”
***
白术趁着四下无人,偷偷摸到翊泽闭关的静室门口。
抬头,望一望,没人。
低头,瞧一瞧,没人。
东扭扭,西扭扭,还是没人。
好,溜进去。
白术实则下了一步狠棋,未经允许私闯翊泽闭关之所,乃重罪,下场是被逐出扶桑观,但她此举若让翊泽恢复记忆,什么规矩处罚,也就不必担心了。
因果循环,稍有闪失,功亏一篑。
翊泽的静室修在扶桑观中一处颇为偏僻的地方,若白术记得没错,后来扶桑观便作料峭宫后,妙成玄尊拿这间屋子做了储物室,冬暖夏凉,四季干燥,算个好地方。
眼下,翊泽正把自己当物什储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