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韫避开荨娘愤怒的目光,轻咳一声,故作平静道:“委屈你了。等附魂完成,我就为你解开。”
“重韫!你混蛋!”
这是荨娘第二次喊他的名字。
重韫掠了她一眼,便像被火舌燎到了一般飞快地收回目光。两人间忽然出现一片冷凝而诡异的气场,只有荨娘挣动时微微喘气的声音。
过了一会,还是连半根手指头都动不了,荨娘便放弃了。她愤愤然地瞪了重韫一眼,心道:好嘛。臭道士,以后你要求着本仙子亲你,本仙子都不乐意了。哼。
重韫的剪刀下发出悉悉索索的细响。又过了半刻,荨娘忽然听到他说:“是,我混蛋。”
他说这句话时,声音放得很低,语气却有些凝重。
荨娘心里一跳,说不出是怎样一种滋味。一时想着,我骂他混蛋,他生气了么?一时又暗自摇头,怎么看他,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她直勾勾地瞧着他的侧脸,见他的睫羽低垂,时不时动上一下,双唇抿得紧紧的,那副神情怎么瞧着,倒有几分自己跟自己较劲的样子?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重韫手下的纸人已经将近完成,只差了一双眼睛还未剪出瞳仁。
荨娘哼瞧见重韫收了剪刀,不由哼唧道:“你怎么不给人家剪双眼睛呢?”
重韫从行箧里取出一只铁匣,小心翼翼地将纸人叠好,放进去。
“黑山君不要眼睛。”
荨娘惊道:“这个大黑什么毛病?他是跟谁有仇吗?千辛万苦求了一具可以容纳魂魄的法器,却不给别人眼睛?”荨娘心中忽然一动,道:“道长,你说,那白骨僵尸后来怎么样啦?这具附魂,会不会就是黑山求来给她的?”
重韫大袖一挥,揭开荨娘身上的黄符,道:“是与不是,横竖轮不到我们过问……”
他话还未完,荨娘已扑进他怀里,踮起脚,极快地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又趁他愣神之时,跳到三步外,单手捧灯,蹁跹转了两圈,回过头洋洋得意道:“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定我的身。”
她边走边退,没提防似乎撞上了什么极寒无比的事物,她反手推了一把,手从浓雾中穿过,明明什么也没碰到,却觉得半条胳膊犹如冻住了一般,又麻又刺又痛。
重韫回过神来,打眼看去,只惊得心胆一颤。
一只牛头鬼差就站在荨娘身后,而荨娘的半条手臂从它胸膛正中直直穿过。
地府之人从阴魂到牛头马面这种低阶鬼差,俱是魂体,莫说凡人瞧不见他们,便是天上的仙人,非是修为高深的大仙,也是看不见魂体的。
荨娘纵然不知自己究竟冲撞了什么,可多少也能猜到一点。她将手中的引魂灯高高举起,让烛光落到自己的手臂上,那条僵着的手还未来得及动上一动,便听得重韫一声大喝:“别动!”
这声喝起,一道燃着绿光的黄符嗖地飞到荨娘跟前,唿地散作无数萤火之光。与此同时,重韫已一步抢出,袖间一翻,一把青铜匕首朝前刺去。
牛头鬼差似乎知晓这匕首的厉害,蹬着壮硕的身子往后连退了几步。重韫不再恋战,抓住荨娘的手便跑。
突然间跑动起来,荨娘便有些捧不住那引魂灯。重韫见了,只将匕首咬在嘴间,探手便把灯从荨娘手中接了过来。
两人身后接二连三响起尖锐的号角之声,铛啷铛啷的声音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重韫心乱如麻。按理说,他们所处之地只是黄泉道的边界,而牛头马面,一般驻守在靠近地府的奈何桥边。再之他们所带的这盏引魂灯,在香烛中加入了梦犀角。梦犀角是一味罕见的香料,燃之有异象,活人闻不到,只有魂体才能闻得到。而这种味道,正是普通阴魂和牛头马面这种低阶鬼差所避之不及的。
所以,究竟是什么东西把它引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