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勺子舀了一口汤,晃了晃,待凉上几分,才送入口中。如是喝了五六口汤,却未动筷子,喝完汤后,她将勺子搁在碗边,双手交叠于膝上,神色恍惚地坐了一会,突然从腰间荷包里摸出一小枚碎银子放到桌上。
她拿起伞,温和一笑,朝荨娘道,“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了,这位娘子还请慢用。”
荨娘惊得一口面条堵在嗓子眼里,险些没将自己噎死,这,这就饱啦?根本没吃好嘛?
好不容易灌了两口汤咽下去了,追到门边一看,那人正打着伞飘飘摇摇地走向卸货的渡口。荨娘顿住脚,好奇地将手伸到帐子外一探,奇怪,没雨呀,那她打什么伞?难道是,遮太阳?
荨娘望了眼渐渐暗沉下来的天空,龇牙,太阳都下山了好嘛。
算了,闲事莫管,吃大排面才是正事儿。于是又坐回去,埋头将剩下的面汤喝完,虽然中途有几次那筷子不知怎么地老想往对桌的碗里拐,可荨娘总算要点脸面,纵使馋得很,这等丢脸的事体还做不出来,况且人家小老板还在边上瞅着呢。
她吃完自己那份,又百无聊赖地等了会,直觉自己都快变成望夫石了,才等到重韫进来。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胸前背后全是汗水,一坐下来,便有股热气腾到荨娘身上。男子气息浓重,汗水独特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荨娘将筷子在手间一转,道:“道长,你待会得上澡堂子洗洗。”
重韫本欲吃面,闻言面色一僵,借着低头的机会不着痕迹地在袖子上嗅了一下,的确闻到了些味道。他以为是熏到荨娘了,便悄悄地往旁边挪了挪。
其实荨娘说这话倒没嫌弃重韫的意思,只不过是顺口一提罢了。谁还不流个汗啊,有味儿再正常不过了。而且重韫素性好洁,平时身上衣物总带着阳光和皂角的味道,荨娘平日里总喜欢往他身边蹭,原因之一便是她对这种气味有种病态的迷恋。
重韫正吃着,冷不防一张脸探到跟前。荨娘叼着两只筷子,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道长,我还能再来碗大排面么?”
从这些日子与荨娘的交锋里,重韫学会了一个道理,千万不要轻易拒绝荨娘在吃穿上的一些小要求,不然她绝对会死缠烂打,撒娇打滚,或是故意说些让外人误会的话,总之,烦死个人。
他自然满足了她。两人吃饱后,便背上行箧慢慢地沿着河岸走。靠近渡口时,荨娘突然将手一抬,指着渡口上长身玉立的一个姑娘道:“道长你瞧那人怪不怪,天都黑了还打着伞呢。”
重韫瞧了一眼。渡口两边的木架子上插着火把。那姑娘的肩上虚靠着湘妃竹制的伞柄,她静静地伫立在其中一个木架子下头,火光映照下,好似一尊沉默的雕像。
有几个人抬着一口大箱子从她身边走过。
“不好!”荨娘惊叫。
只见其中一个人突然脚一崴,不知怎么撞上了身边的木架,那木架一歪,顿时就朝旁边倾下去,而倒下的方向正对着李大娘子站着的地方。
那姑娘却不闪不避。在这惊魂一瞬,突然有一个人从旁边蹿了出来,猛推了李大娘子一把。架子落了下来,啪地砸上那人背心,将他重重地压到在地。
第27章 无良师弟来打趣
架子砸到那男人身上时,上头的火把还牢牢楔在其中,那火把上裹着松脂,沾衣即着,饶是旁的脚夫几乎立时往那人背上浇了水,可待将人救下,那背上肌肤已是烧得焦红一片。
那些脚夫七手八脚地将人翻过来,一人搀了胳膊,一人抱了腰,刚将人提起来,忽有一人咋呼呼跳将出来,高声急呼:“桩子,桩子!你咋样啦?”
这声音如此熟悉,却不是半月前在那供奉娘娘神的小村子里遇到的村夫贵仁?
荨娘抬起的脚复又落回原地,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心中咂舌:这还真是冤家路窄啊,想不到在这儿都能碰见那两个村夫。唔,虽则真说起来他们也算不上有多大仇怨。不过,相逢即是有缘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