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如霜没有答话, 指尖自圣剑身上划过时不经意划破手指, 好在及时反应过来, 只划破些许皮肉, 渗出几颗血珠。
然而,他心中却骤然一惊,长身而起,眉心打成了个死结。
为什么总觉得不安?
清歌本来自弹自唱得开心,却和蔺如霜同时有了异样的反应, 整个琴身竖起, 跳到蔺如霜身边道:“我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我刚才感应不到主人了!”
蔺如霜指尖掐动, 可是这一刻他只算到一片空白, 却好似被人蒙蔽了天机——当世能做到这一点的人,除了长孙仪,不做她想。
她要干什么!
来不及细思, 银发在风中一动, 人已奔出。
“怎么了?”
略带疲惫的女声响起, 蔺如霜还未行到一半,眼前已出现长孙仪身影,紫衣女修一手握着折扇,一手负在身后,正往星落峰上行去,见瞬行的黑色身影在眼前停下,她笑了一笑,问道:“你这是打算去哪里?”
蔺如霜目光仔细地从她面上一寸寸打量而过:“方才你做了什么?”
不等长孙仪回答,修士敏锐的五感已察觉不妥,他眼神一厉,冷声道:“你受伤了!”
山风送来腥甜的血气,蔺如霜眼神下滑,落到她染血的袍角上,黑衣上纹路隐现明光,他微微抬手,却被长孙仪按下。
长孙仪无奈地看他一眼:“你装傻不好么?”
“如你所见,”她叹了口气,将背在身后的手伸到蔺如霜面前:“我方才同挚友割袍断义,受了点轻伤。”
残破的广袖掩不住狰狞的伤口,一道新添的剑伤在修长白皙的手臂上鲜红刺目,难以愈合的伤口上不断渗出红色的鲜血,沿着手臂的线条一路滑到指尖,又从指尖滴落。
“你——”
“让你给说准了,”长孙仪垂下眼帘,蔺如霜看不清她此刻的心绪,只听得她淡淡道:“‘饲’族的确善于伪装,我本就不该寄望于简薄的人心。”
人心易变,谁能猜得准呢?
“……”明明提出要长孙仪戒备凤无惜的人是他,可是看到长孙仪真的与凤无惜反目成仇,蔺如霜也无法松下这口气。
他定定地看了长孙仪一眼,握住她受伤的右臂,微凉的指尖落在伤口上方,源源不断的灵力自指尖逸出,熟悉的灵气蹿入体内,修补着苍白指下狰狞的伤口。
“以凤无惜如今的修为,不可能伤得了你。”蔺如霜声音微凉:“你留手了?”
蔺如霜移开指尖,伤处已止住血流,长孙仪收回手,半侧着脸,神情淡淡。
“毕竟相交多年,情谊难消。”长孙仪道:“这一剑,正好与她一刀两断,互不相欠了。”
她说着,苦笑了一声:“本来在你面前信誓坦坦,说自己相信她,结果却正好相反。我本不欲你知道我的失误,这才干涉了天机,隔绝了清歌的感应,不过……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蔺如霜,我没有你想象的这么完美,我也有看错人、做错事的时候。”
“长孙仪……”欲要安慰,又不知何从安慰,蔺如霜眉头始终不得舒展:“凤无惜——”
凤无惜三字,字字杀意凛然,长孙仪感知蔺如霜心意,眼帘一抬,正色道:“我放她出了昆山,就当是还她昔日助我离开昆山的恩情,你也不必替我追究,待到下次战场相对,我绝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蔺如霜怔了怔。
长孙仪不再看他,自顾步向星落峰,即使已算不得昆山之人,但长孙仪的洞府始终保留在道灵元君洞府之侧,灵气浓郁。
“劳烦你和又晴她们说上一声,我须闭关一段时间,让她们这段时间将昆山之事通知其余四门,另外……暂时不要和‘饲’族对上。”
“曦光身体的事情,我也交给了信月。”
“至于昆山这段时间的安危,就麻烦你了。”
“轰隆”一响,洞府阖上,眼睁睁看着石壁落下,蔺如霜在原地静静站了许久。
长孙仪有事托付给他,他本应感到高兴才对,但是……她出手遮蔽天机,真是因为不想让他知道她看错了人吗?
凤无惜……
蔺如霜目光一收,终于离去,他习惯于相信长孙仪的计划,未曾发觉,石壁之后,紧紧倚在墙上的长孙仪骤然放松了紧绷的身躯,顺着石门滑落,跪倒在地。
压抑许久的腥气不断上蹿,长孙仪喉头一甜,刹时喷出一口鲜血。
身边渐渐化出一道黑色的身影,在身影出现瞬间,洞府中赫然充满了死气,唯有她右耳鬓边一朵半绽的浅黄色彼岸花是唯一鲜活的气息。
长孙仪再度抬起头时,琥珀色双瞳中已然充满了阴郁的气息,周身更是缠绕着源源不断的黑气。
手臂上原本愈合的伤口重新裂开,这次滑落的鲜血泛着浅色的金光,然而,圣气浩然的金色之中,却又隐隐缠绕着些许猩红的颜色。
黑衣女修弯下腰,是一个恭敬的姿态。
长孙仪闭上双眼,抹去唇角血迹,声音沙哑:“平生,麻烦你了。”
“是,陛下。”
如果卫恒身在当场,必然惊掉下巴——明明说好的只是一具傀儡,此刻竟然有了自己的意识。
*
“饲”之一族的所在,并不如凤无惜想象中那样阴森可怖,而恰恰好相反,掩映在群山峻岭中的宫殿十分宏伟,宫门宫墙相对排列,气势壮阔。
凤无惜浑身浴血,踏入这所宫殿之时,神情平静,眼神里似乎还隐隐透着嘲讽。
高高丹陛上正坐着高冠博带的青年,青年笑容灿烂甜蜜,看起来十分无害,只可惜丹陛两侧分列的“饲”族中人皆呈洞洞属属之态,使人对他丝毫轻视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