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2 / 2)

信是李嬷嬷写的,说太妃自从瑶光出家后很是郁闷,病了,两天前才好了些,太妃吩咐了,叫她不用带什么东西,只她自己人好好地来就行了。这阵子直到六月底太后千秋太妃都会在王府,她随时可以来。

瑶光读完信去禀了老郡主,说好两日后去端王府探视太妃。

老郡主听说太妃身体不适,立即叫她的侍女:“去拿一匣子金丝燕盏。你带去给你婆婆吧。”

瑶光拜谢过,心想,这燕窝果真是探病、看望孕妇产妇都用得上的礼物啊。

到了回京那天,瑶光一早起来打扮好,拜辞了老郡主和张师姐出门。

宋李两位师侄坚持要将瑶光送到镇上(这样她俩便能顺便在镇上玩耍一日)。

瑶光带了薛娘子、竹叶、吴嬷嬷,本不想带上小竹,临出门时看她并不敢像上次去太清宫那样上前拉住自己衣襟不叫走,只是眼泪汪汪,扁着小嘴儿,十分可怜的样子,一时心软,又叫竹叶:“罢了,领着她吧。”小竹喜得原地拍手蹦跶了几下,眼睛里还有泪花呢,又笑了,还拍拍小胸脯保证:“我一定乖乖的。也不要竹叶姐姐抱,我寄几走!”她五周岁了,好多话还是说不清楚,不管竹叶纠正多少次,依然把“自己”叫“寄几”。

瑶光摸摸小竹毛绒绒的小狗头,“那可要一言为定啊!要是你让姐姐抱了,今天回来时就不给你买糖吃了。”

就这样,一行人扶老携幼,带着零零总总各样礼物,租了两辆马车下山。

这一路,可比瑶光当初上山奉道时快得多了!

早上六点出门,上午九点不到便到了京城门口。

这时代的马车大多是四轮,由两匹马拉,在宽敞平稳的大周管道上全速跑起来的话时速能达到三四十公里。但真要跑那么快的话,坐车的人屁股就遭殃了,因为虽然管道的路面平稳,马车轮子却基本是木轮子,只贴了一层厚牛皮,车也没什么减震措施,跑快了车里的人就会咣咣咣地全方位震动。但要把马车时速控制在二十公里以内,就比较舒适了,一点不影响乘客们谈笑玩耍吃小零食。

到了京城门口,远远一看就知道与往日不同,进城的商队、车队极多,还有好些挑着彩旗。走近些了才知道这些彩旗大多是戏班子的,旗子上绣着戏班的名字,还有踩高跷、耍火棍的杂耍班子,牵着披红挂彩骆驼和小丑打扮的狗熊的马戏班子。这些戏班、杂耍班的队伍和进城的百姓分开,另排了一队。大约是枯站着无趣,有些杂耍班子就一边排队一边叫小徒弟们露一小手,也是为自己班子扬扬名气的意思。

小竹看见其中有个耍猴的,小猴子穿着红袍子,系着金带,头上还带了有金鸡翎扎大红绒球的一顶金冠,抓着一根木棒跟着锣声鼓点奔跑,喜得趴在车窗上叫竹叶和瑶光,“姐姐、师父,你们看!”

瑶光凑在车窗前一看,见另一只穿着绿袍子的小猴跑来了,两只小爪中拿了一对涂了金漆的木头“铜锤”,随着鼓点锣声跟拿木棒的小猴对打起来,也是觉得有趣。还别说,在讲究动物权的现代,瑶光还真没看过猴戏、马戏。

打了一会儿,猴戏演完了,耍猴的人便拿着铜锣来收钱,围观群众们也有给钱的,更多人一哄而散。

瑶光看着敲锣的汉子一身补丁衣服,满面愁苦,从草鞋缝里露出的脚趾也脏兮兮的,但他领着的那两个孩子倒穿得十分整洁鲜亮,每个人脚上都穿着布鞋,那个大点的孩子不过八、九岁,小的大约也就五六岁。

瑶光去过绿柳庄附近的那些村庄后知道,许多农人并不给孩子做鞋,觉得孩子脚长得快,春夏穿草鞋就行了,冬天就在草鞋里塞上破布和一些羽毛。

她叹了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让竹叶使车夫给个那汉子两串钱。薛娘子也给了一串钱,叹道:“这父亲颇有风霜之色,两个孩子倒照顾得周全。只不知道他们遭了什么难,离乡背井地做这个营生。唉。”

瑶光摇头笑道:“我听说做猴戏的人都是世代相传的手艺。想来他们家在什么穷山恶水的地界,地薄,养不活人,才出来做这个行当。唉。”

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

汉子接了钱,大约是问了车夫是谁给的,懵懵环顾四周一圈才找到瑶光坐的车子,也不敢过来,只远远地领着两个孩子对她拱手拜谢。他肩上坐着的那两只小猴也一起拱手拜了拜。

这时王府总管的儿子钱柏康从城门口跑来了,擦了把汗躬身在马车门外请安,“炼师,小人在此恭候多时了!”他带着王府许多下人,立刻分成两队站在马车两侧。

守城的官军紧跟其后,立即叫周遭车马让出了一条道,让瑶光的两辆车先进了城。

进了城门后,钱柏康上了马,缀在瑶光的车旁,一路上连连致歉,“小人父亲派了小人一早在城门口候着,只近日为赶着太后千秋,来了好多江南有名的戏班子,又有许多二三流的班子也跟着来凑热闹,进城的车马人口颇多,守城门的不免格外谨慎些,倒叫炼师久等了。”

瑶光笑道:“辛苦你了。”又问候钱妈妈和总管。

进到王府里面,瑶光薛娘子上了轿子,行至春晖园前。瑶光依旧谨慎守礼,不待轿子到春晖园大门就让停轿,下来走了进去。

一进院子,绿雪和紫翎双双迎上来,满脸堆笑,“太妃□□着炼师呢!”

紫翎更额外给瑶光行了个大礼,她对瑶光没带她出家非常感激。

一路上丫鬟们笑脸相迎,还未到太妃屋子,便有人打起帘子来迎。

瑶光走进去,见太妃斜靠在炕上,笑眯眯的,脸色倒也红润,心里先是一松,先行了道门礼,又要行小辈礼,太妃忙叫李嬷嬷扶住,叫她近前来,看了两眼便说,“瘦了!”

众人赶快说,“虽瘦了些,人却更精神了!”“怪道人常说太清宫梨溪山钟灵毓秀,天下的灵气有七分在那儿,良娣去了才几日,就隐隐有仙气了!”“可不是,更出众了些!”“该叫炼师才对!”“对对对!”

瑶光对太妃屋子里这种一人说好众人来捧的场面早见惯了,只她今天穿的是灵慧祠道袍和道冠,众人实在没法夸,又知道太妃不大情愿她出家,于是都改了往日把她从头到脚的衣饰夸一遍的夸法,改夸她气质更好了。

她嘴角噙着笑,问太妃病情如何,身体如何了,现可还吃着药,胃口如何等等,又叫竹叶捧了礼物进来,指着两匣子燕窝道:“这个,是我师父给的,这个是我的。”

太妃忙叫玉版接了老郡主送的那匣子燕窝,“替我多谢你师父,劳她老人家费心了。”随后让玉版把瑶光那匣子燕窝还给她,“你在山上清苦,又不能吃牛肉了,这东西是温补的,正合你吃。”说着让绿雪去嘱咐吴嬷嬷,每隔三五日炖一盅给瑶光吃。

吴嬷嬷就和小竹竹叶在隔壁耳房呢,绿雪转瞬回来:“吴嬷嬷说良娣不爱吃这个,不肯让她做。”

瑶光忙笑道,“我是不大喜欢吃这个。且师姐和两个师侄也没使人天天做这个,观中只师父每日早餐吃一碗燕窝粥,若我也隔三差五地使吴嬷嬷做了吃,岂不叫人说我轻狂?”

太妃摇摇扇子笑道,“你师父,便我也要叫一声堂姑母的,她老人家便是每天吃些个更金贵的东西也没人说她!不过嘛,你师姐现有了徒儿孝敬,怕也是一天吃一盅的!还有你两个师侄——我都打听清楚了,姓宋的那个爹爹是四品武官,倒还罢了,她母亲家可有钱,是闽东豪族,有好几支船队的生意;另一个姓李的,爹虽是个惹人厌的老古板,她娘却是宗室出身,细算起来和你也还有些亲戚呢,那一个也是个有钱的。人家关起院门来天天吃,只你不知道罢了!”

太妃又笑,“再说,你早起陪着你师父吃饭,又和你师姐师侄们往来,怎么好不送一些人家?便你真不爱这东西,现既知道你师父爱吃这一口,隔一阵子献些个给她,才是正理呢!常言说,礼多人不怪嘛。”

瑶光心想,确实哦,她好一阵子没有抱boss大腿的紧迫心理了,竟然没想到这事。虽然她不用看师父脸色过日子,可是平日没有孝敬也不成样子。

这么一想,她脸上便露出愧色,“是。您说得对。”

太妃问她:“你到灵慧祠这些天,看你师父吃穿用度如何?”

瑶光老实回答:“都是极好的。师父很会享福。”

太妃笑一笑,又问:“灵慧祠又不受人香火钱,又不帮人打醮算卦测八字,就算是皇家寺庙,一年不过拨个二三百两银子,那你师父享福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瑶光一怔:“想必师父出家时的产业有不少出息?”

太妃微笑着摇一摇头,用手中的团扇轻轻拍了拍瑶光的脑袋,“痴儿,你师父每隔几年收两个徒孙呢!家中没钱没人哪能入得她的灵慧祠?你那两位师侄家中每年怕要孝敬你师父、师姐一两千两银子。便是你——宫中每个月给你的二十两银子,到了灵慧祠,先有一半得给你师父做供养。”

瑶光一听懵了,啊?原来她的工资一个月只有十两啊。前几天算收入的时候算错了。再一想,可不就该这样嘛。她每天早饭都是在老郡主那里吃的,午饭和晚饭才在自己院子吃,即便这样,每天老郡主还会送一两样菜品点心给她。而且,人家老郡主年轻时住的退思居那么舒适的样子都白给她住了,她院中人也使老郡主雇的婢女呢。她能一点钱都不付?于是羞愧道:“是我疏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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