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此刻的他站在路口,面前是一个熟悉的曼妙身影。
“既然孤儿院都容不下你了,那你就离开吧,走得越远越好!”女人不耐烦的声音充斥着满满的火气。
风默抬头看着这张熟悉的美丽的脸,突然就有了流泪的冲动。
他上辈子最珍视的人,追逐了一生的目标。
“……妈妈。”风默喉咙干涩,这个词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叫过了。
“说了让你别这么叫我你是听不懂吗?!”女人神色凌厉地看着男孩,“你不是我儿子!也不配做我儿子!记住了!别再叫错,也不准跟任何人提起我们的关系!”
风默眨了眨眼,这几句话……他都能倒背如流了。过去听了好几年的话,每天都在耳边重复着,能不记得吗?
当时十二岁的他是怎么回答的呢?好像是跪下来求她了吧?第一次下跪竟是为了那样的理由,求她别赶他走。
风默握了握手心,额头上的汗珠流下来,滑过眼角,恍惚间竟像他哭了。
只是这一次,风默不想哭了,也不想跪。
“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问完……我就自己走。”风默低声问。
“问吧,记住你说的话!别再来破坏我的婚姻生活。”女人警告道。
风默点了点头,他一字一句地开口问:“我到底,是谁的儿子?我父亲……是谁?母亲……又是谁?”
女人闻言瞪大了眼,本来拎着长裙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她没想到这样的问题……会从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嘴里问出来,而在几个月前,他还固执地叫着自己“妈妈”。
停顿了好久,女人勉强冷笑着回答:“就你这种怪胎会有什么父母?你就是个野孩子,没人要的。说完了,可以滚了!”
风默抬起头,漆黑的眼睛看着女人,他自幼脸色苍白,木着脸睁着一双黝黑的眸子,总能让女人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眼神。男孩平静地问:“我是野孩子,那你生了我,你是什么?”
“闭嘴!”女人仿佛被戳到痛处般神色狰狞,如花似玉的脸都扭曲起来,她怨恨地看着风默,有些语无伦次地说:“要不是你我五年前就和阿翰结婚了!都怪你都怪你这个怪物!你跟你那个无情无义的父亲根本就是一丘之貉!不爱我还要耽误我的青春!满嘴的甜言蜜语就为了让我给他生儿子!就连我死了他有一天念起我吗?!哈哈活该一辈子孤独终老!你们注定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见面!”
“所以,我父亲在哪?”风默慢慢地问。
“呵!”女人快意地笑起来,“我说了,你一辈子都别想见到他!爱子如命又如何?你们注定永远都见不了面,最后赢的人只会是我。你以为你问出他的住址就能找到他?做梦!他儿子早死了,你以为你是谁?”
风默看着面前这个可以称之为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的女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明白她的选择。她可以爱其他任何人,唯独不爱他,因为他父亲辜负了她。
风默前世离开医院之前,有个得了红斑狼疮的老人站在窗户边叫住了他,这是老人最后一次跟他说话,在那之前,风默每天都会去听他讲故事,他从头到尾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对方也不知道他的,可是他们互相陪伴的时候,死亡好像就没有那么恐惧了。
何苦执念?只是路过人间。
老人最后又劝了他一次,于是风默在坚持了十年之后,终于放手,先一步离开了世界。
“找不到……就算了。”风默淡淡地说了一句,最后抬头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转身离开。
他终于可以接受被抛弃的事实了,在挣扎痛苦了那么多年后。过去不能释怀的,现在也可以放下了。
在走出一段路后,眼前的场景又慢慢化为白雾,风默安静地看着。
或许,接下来出现的会是他死亡那天的景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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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什么时候会醒?”
低沉森冷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响起,其中勃发的怒意和戾气仿佛随时都会脱离掌控。
付御沉重地看着床上的男孩和病床边拳头捏得青筋暴起的男人,挥挥手让护士和助手收拾好仪器先离开,有些无力地回答:“找不出原因,他……说实话,默少现在跟植物人差不多。”
昨天原本因为风默痛得太厉害给他打了少量镇定剂,按照时间颜羽他们离开以后风默就该醒了,可是直到今天下午,他都没醒。
药效早就已经过了,他却根本没有苏醒的征兆,无论枫无凛怎么叫他,青年都没有任何反应,不是睡眠,就是单纯的昏迷不醒。
“那种毒素的具体效果我们并不是百分百清楚,现在的医疗水平也化验不出来,我完全没有办法确定默少昏迷的原因。他的生命力正在流失,总裁,默少这次能不能挺过来,全看天意,我希望你做好准备,如果今晚他还是不醒,我只能下病危通知书。”
“阿默不需要那种东西。”枫无凛声音恢复平静。
“这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真到了那时候,就算你要把我开除,我还是会下,那些药必须要默少被医院下达了通知书以后才能用药,我不可能看着他连最后的用药机会都放弃就提前离开。希望总裁你能体谅。”付御捂着脸说完,没去看枫无凛的表情,转身离开。
无尽的沉默又一次笼罩了整个病房。
枫无凛握着风默的手抵在唇边,深红的眼睛平静地看着青年的脸,深邃的桃花眼里仿佛什么情绪都没有,又似乎什么都包括进去了。
他保持着亲吻青年手指的姿势,就那样在病床边坐了好久,久到身上都感觉到僵硬,才动了动,把风默的手放进被子,弯腰深深地将青年抱进怀里,脸贴在风默白皙的脖颈上,慢慢地呼吸。
“阿默,为什么不醒?又忘了怎么回来了吗?”低低的呢喃声几不可闻,悲伤深沉得让人无法呼吸。
那么多没有说出来的话,都被男人埋进了心底。他不知道说出来了是要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风默。
“好像每次我觉得我要彻底得到你了,就马上会失去。阿默,这是你惩罚我控制欲太强的方法吗?如果是,罚够了就回来好不好?”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求,只要对方活着。然而最基本的生存,青年都无法保证。
枫无凛得到了风默全部的喜欢,却也在同时,连人带感情都要失去了。最无力的……是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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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付御还是给风默下了病危通知书,随即在征得枫无凛的同意和颜倾情的支持后,给风默用了新的药。
枫无凛将那张通知单从头到尾读了一遍,熟记在心,然后烧成了灰烬。
他的阿默,不需要那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