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伊顿了顿:
“你有没有听过模拟理论?”
simtion theory,模拟理论。
整个三维世界不过是我们大脑的模拟,如果真的有什么能跳出这个樊笼,就能从数据化这个世界——就像人们在画图工具中用橡皮擦擦去一根线条,这根线条就是这堵“墙”,你把的数据抹除了,它就不存在了,因为你已经站在了一个更高的层次,你原本只是电脑里的数据,但你现在成了电脑外的人。
但这怎么可能呢?
四十亿年的自然进化都没有做到的事,区区二十年,怎么可能做到呢?
……
“没听过,但既然有理论能解释,你不妨相信我一次,闭上眼,往前走,就当你眼前的门不存在。等你出去以后,会看见一条纯白的走廊,可我不知道它通往哪里。”
因为她最远就走到这里了。
这条走廊,是不是就是世界?
但无论它是不是世界,世界上她唯一的朋友在欺骗她却是事实——伽俐雷在骗她,外面的世界,根本就没有消失。
无人可信的感觉并不多么让人难过,或许这是因为她自出生起就生活在寂寞里,也因此觉得人生皆是如此,活着除了饥饿和寂寞别无他物,其实没什么意思。被人骗一骗比起饿上两天肚子,她还是宁愿选择前者。
只可惜了她的兔子。
她一天一天地等,一年一年地等,终于等来那只会说话的兔子,兔子却马上要走了。
因为兔子爱着另外一个小姑娘,它眼睛里藏着她的影子。
……
李文森说完了所有能说的话,就慢慢松开他的手。
她朝后退了一步,轻声说:
“你走吧。”
“你不和我说再见吗?”
再见?
黑暗里,她微微笑了一下,漆黑眼眸清醒得不像一个小孩:
“难道我们还会再见吗?”
……是了,他们不会再见了。
她人生中第一次送别,就是死别。
乔伊忽然想到很久以前,她对他说的那句“因为在我眼里,除非生离死别,都算不上离别”……现在想起来,她人生中大部分别离,的确都是死别。
——可她是假的。
他微微闭上眼,按下心底那丝漫长的、无法忽视的疼痛,再不看她,转身朝墙壁上的“窗子”走去。
短短两步的路程,他却仿佛走了许久,伸手触到冰冷墙壁时,指尖居然微微颤抖起来。
——她是假的。
她是假的,是假的,是假的。
他一遍一遍地对自己重复,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压下心底翻涌而起的撕裂感,只有这样他才能说服自己,让他狠心把她独自扔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让她继续一年年孤独地等待岁月过去。
他的手指居然真的慢慢融进墙壁,像融进白色的牛乳。
可他却在这一瞬,无可抑制地想起,他身后这个尺寸之地,居然就是她的故乡。
他终于回过头。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秒,他看见他的小姑娘独自坐在黑暗里,小小的身子蜷缩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的腿,一个人孤零零地看着空荡荡的墙壁。
……
她消失了。
……
那个藏在地下两公里深处的小房间,像清晨的雾气一样消散在明亮的光线下,那些被稚嫩笔触画出的城市、山川和河流,在他眼前光子一样散开,宛若从未存在过。
……她消失了。
乔伊双手撑着地面。心脏如经历了一次漫长的缺氧,好一会儿,他才从那翻滚不休的刺痛中缓过神来。
他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的心情,上一次同样的症状出现,还是李文森扔下他独自一人坐上飞机的时候。那好像整颗心都被人泡在冰水里的感觉,就好像整个胸腔都快要被撕裂,他靠在墙上,连指尖都要因这漫长的疼痛痉挛起来。
乔伊抬起头,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白色走廊的尽头,他和李文森最后走散的地方。
只是他面前已经不是那堵会说“i’m fine”的墙壁,而是一扇真实存在的老旧木门。
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东西?
他手指在黑桐木门身上缓缓划过,黄铜把手,金色铭牌,铭牌上还刻着四个他熟悉至极的数字
——3417。
是他刚进入地下基地用格式化威胁伽俐雷时它报出的数字,是李文森的生日,也是3416号和3417号实验室中间缺失的那个房间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