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是一切判断的基础,但在偶尔……极偶尔的时候,它也只不过是个谎言,是一种,自欺欺人的东西。
……
就在乔伊离开五分钟后。
李文森用袖子掩住口鼻,慢慢掀开头上蒙着的一层轻薄的古纱料,从棺材里坐起来。
薄纱是三千五百年前的古巴比伦货,刚出土时就被做过紧急防腐处理,但仍无法阻止它遇到空气后迅速氧化的过程,现在已经成了一坨看不出是什么的黑乎乎的东西,还带着三千年尸体令人窒息的腐臭气息。
棺材下方粘着一层滑溜溜的东西,一蹭就粘在了她的袖子上,这个石棺的密封效果不是很好,已经有大量菌落在棺材板下着床。
而她方才,就是这样毫无防护措施地,直接躺在了这堆东西中间。
李文森刚从棺材里爬出来,就趴在地上,一手用力地扶着椅子,抑制不住地想要干呕,却很快忍住了这个冲动。
她随手拿了一张纸巾抹去手臂上尸体的皮肤碎屑,就站起来,迅速把她落在棺材里的长发取走,泥土抹去,指纹擦掉。
尸体是机器搬出来的,乔伊只对尸体感兴趣,一直站在解剖台边,并没有真正过来看过这具棺材。
只要她不在棺材里留下自己的痕迹,乔伊应该不会发现她曾躲在这里。
——只是应该。
喂,她要面对的可是乔伊,智商数值据说超过达-芬奇的怪兽。
这间解剖室是乔伊专用,除了他的指纹,连沈城也无法帮她开门。
李文森拉开窗帘,脱下脚上的细细镶银链的红色小凉鞋套在手腕上,望着下方近四米的台面好几秒。
紧接着她闭上眼,一咬牙,就跳了下去。
……
“如果伽利雷是您,就不会做这样的无用功。”
一根电线杆懒洋洋地说:
“您想瞒过乔伊,但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您留下的痕迹太明显了,而他比您聪明太多。”
“但我是人。”
李文森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天空:
“因为是人,就永远要互相怀疑,就永远在尝试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也因此要永远经受苦难,直至死亡。”
她抬起头,平静地说:
“而你不会这些,所以你只是一台电脑。”
“那伽利雷认为,人类还不如一台电脑。”
伽利雷在高高的电线杆上俯视着她,看着她从地上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满身伤痕和尘土,语气里带着怜悯。
“看看您,多么狼狈啊。”
伽俐雷居高临下地说。
它的力臂就附在电线杆上,却丝毫没有扶她一把的意思。
“但谎言于他是无用的,小姐,不必说你的手机就是一个极好的定位装置,会破解代码就能知道你在哪,那个男人手里还握着伽利雷们的核心密码,只要他开口,伽俐雷们就会把你跳下窗户的监控视频发给他,然后——砰。”
它轻快地说:
“猜猜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必猜。”
李文森慢慢擦去膝盖上蹭出的血迹:
“因为你不会出卖我……不仅如此,你还会帮助我瞒过乔伊。”
“这真是伽俐雷今年听到的最动听的话,但越动听的语言,往往就越是天真。”
夕阳沉沉地落到山岗的那一头。
电线杆上绑着的老式爱迪生灯泡,掩映在青翠绿叶间,“叮”一声亮了起来。
伽俐雷伸出力臂调整了一下灯泡的角度,让它不要离它的cpu太近,以增加温度伤害它的核心元件。
“女孩,你凭什么?”
……
钨丝灯泡昏黄的光芒如同湖面上一盏晃动的渔火,映得她苍白的脸色愈加苍白。
她抬起左手,慢慢地把散落的长发,撩到耳后。
而那双细长的眼眸在粼粼的波光里,忽然弯如新月。
“不凭什么。”
李文森抬起头,对着伽俐雷笑眯眯地说:
“但是伽俐雷,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